二人离得太近，以至于呼吸交融。

容卉一向不喜欢被入侵的感觉，下意识将头向左微偏，轻声道：“民女明白。”

纪修岚身上的龙涎香与纪云意的截然不同，更加浓郁高调，不像纪云意身上还夹杂着些许冷香，使得香气更加深沉晦暗，她也更能接受……

“你在走神？”纪修岚注意到她瞳仁涣散，语气瞬间冷沉，“竟敢忽视朕。”

“难不成你觉得有修明王的庇护，就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纪修岚杀心渐起，容卉察觉到少年情绪的失控，暗道不妙，立刻擡眼与他直视：“陛下您误会了，您贵为天子，在民女心里自然比修明王要尊贵。”

这时候不能求饶，必须冷静，求饶就代表承认她方才的走神。

“民女只是在思考您的病情。”她两眼黝亮，语气笃定。纪修岚盯了她半晌，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好在情绪平複下来了，“那你可想出了什麽结果？”

“未能，”容卉眨眨眼，“陛下可否告知民女您的病情？”

容卉脑袋里突然回想起中年男人告诉她的信息：“陛下每月二十到廿五时期会变成——妖怪。”

而今日为九月二十，正是纪修岚发病的日子，难怪纪云意会如此着急带她入宫，原来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修明王没有告诉你麽？”

“……并未。”

纪修岚冷笑一声，正想告诉容卉“你马上就能知道了”，却没想到这次发病来得如此之快，他的心髒仿佛突然被大锤狠狠砸中，旋即颅内响起一声嗡鸣，很快他的视野出现了几道明暗亮度不一的重影。

他知道，再过几瞬息他将失去意识，变成一只嗜血的怪物。

“陛下，您怎麽了？”

“该死…提前了。”纪修岚后退几步，直到伸手撑住桌子才不至于狼狈倒下。

他瓷白的手背正变成岩石般的灰黑色，红色的血管密密麻麻如蜘蛛丝在肌肤上浮现，暴戾的情绪开始席卷他，纪云意的牙齿也发痒、喉咙也干燥仿佛很久都未饮水。

他举起水壶，直接将其倒灌入喉管，没有形象地大饮。

不够，还不够……

可是水壶里的水已被倒光，他用手背抹干下巴的水迹，将水壶砸在地上，开始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再一眨眼，他的瞳仁已涣散扩大，眼白布满过于鲜红的血丝。

好渴、好渴……

他要更解渴的液体！

纪修岚突然擡头，眼神直勾勾看向容卉，踩着地上的碎瓷片摇摇晃晃朝她走去。

容卉被看得心惊肉跳，他这副模样可不像普通的毒药能够导致的，更像是……

容卉灵光一闪——蝙蝠蛊！

蝙蝠蛊是苗疆的一类邪蛊，容家虽然有关于蝙蝠蛊的资料，却没有炼制蝙蝠蛊的经历。蝙蝠蛊一旦发病无药可治，她不知道太后手上会有什麽压制蝙蝠蛊的解药，想来太后手中‘解药’应是‘毒药’，以毒攻毒把蛊毒晕，不过这样对人身的损害也极大。

怪不得皇帝虽是少年年龄，身上却不见少年独有的活力与朝气，身形瘦削病弱，脸唇发白不见血色，病弱似将死之人。

她仔细端详纪修岚此刻的容貌，越看越确信，他这副模样就是蝙蝠蛊的典型特征。

身中蝙蝠蛊的人就像蝙蝠那样喜血，他们浑身会燥热难耐，唯有同类的血——即人血——能让他们得到片刻喘息。

蝙蝠蛊一般是在夜晚发作，持续时间不定，如若不饮血人会陷入疯狂，丧失理智。

她并没有面对此蛊的经验，但应对蛊虫的方式都是差不多的，那就是以针法使其沉睡不再活跃，直到蛊虫体内养分接近耗尽时，便可以划开肌肤激活蛊虫，以药草将饑渴难耐的蛊虫引出来，蛊虫会在过于饑饿之时抛弃人身选择即得的养分。

“啊——！”身后兀地传来一声尖叫，原是方才出去的宫婢打好温水回来了。

宫婢看到纪修岚脸上如皲裂般的血丝和诡异像死人的肤色，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发软，手中的水盆摔倒在地，热水喷洒而出染湿了她的鞋袜。

当她认清眼前的怪物是当今圣上后，只觉得自己窥见了皇家秘闻，软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奴婢什麽都没有看到！”

纪修岚幽幽回头，看到门口的宫婢，太阳穴突突地疼。

好吵……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心中的暴戾如火山喷发无法抑制，把她杀了就好了，吵闹的东西，只有死了才会安静。

容卉见纪修岚阴沉的表情，暗呼糟糕，她不可能眼睁睁见宫婢在她眼前被杀死，大步跨到桌几旁拿起果盘上的匕首，紧接着站在凳子上，深吸一口气用匕首在自己手上狠狠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