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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之下(38)
作者:失乐者 阅读记录
“谢陛下。”
侍从带着她前去安顿下来,冗长的裙摆拂过深宫灰暗的长廊,在刚打扫出的房间前停下,一切都静悄悄的,蜿蜒的藤蔓爬满高墙,却又悄无声息地枯萎了。
“神父最近有什麽动静吗?”
“回陛下,神殿在进行赈灾和施粥,回应前来祈求帮助的难民的祷告,这几日教会也很忙碌,神父几乎没空离开殿堂。”
“噢,那便罢了。”
……
祂不止为人间带来福泽,更向人间降临灾祸,可世人不认为这是祂下达的,而认为是人间有人触犯了祂的逆鳞,导致祂震怒,遗弃了这片土地。
谁能带走万千孤魂的魂灵,只有坐在时间和空间尽头的上帝,万千哭河彙聚而成的魂海向天蓝色的彼岸驰去,徒留悲伤的幸存者们在寂静黑土中颤栗吶喊着。
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传颂着耶稣之死,痛斥着帝王的不作为,哀嚎着贫民的血泪,农奴的辛酸痛苦,病魔的卑劣无情,人间炼狱发生在沙俄的每一处角落,无人能够幸免。
神父站在世界中央,聆听着神的低语,灵魂徘徊在虚空的天际,迷惘着,像是迷失归途的羔羊。
无问归期,无问鬼泣,只问彼岸,只问来世。
神爱世人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总之我是不爱的,世人亦不曾爱我。
我只愿她爱我,这世上还有人爱我,便足够了。
足够作为我活下去的勇气。
做好防护,遮了满脸的纱,走在莫斯科的街道上,前往铁匠铺取我武器的路上,近距离聆听了世人的哀嚎,我好像错了,我亦往矣,却无不叹息。在市中心的钟楼前,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端着不成样的陶碗,扯着我的裤脚向我乞讨,“只要一金币就好。”我的侍卫们试图把他拉开,他却越扯越紧,好似用尽这辈子最后的力气,在争取唯一的生机。
我正準备翻包找寻,他的表情突然变了,狰狞的嘴脸直直地面向我,他的眼中写满贪婪和欲望,我突然想放手了。
侍卫们把他从我脚底扯下来,他怒嚎着挣扎着,用尽所有力气向广场上的人们呼喊着,“这就是我们的皇帝!他就是个孬种!俄罗斯……”最近的卫兵的肘击使他正在口水四溅的嘴被打得偏向一边,可他的身体还在抽搐着蠕动着,像一条蛆一样,腐烂的味道弥漫着。直到他的嘴彻底被堵住,身体也似被寄生的蛹,蜷缩成一团,被卫队带去难民区了。
“陛下,您先去洗澡,再做个全身检查,避免沾染疫毒。”
“好。”
回到宫中,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好累,身心俱疲,总觉得这世间太荒诞了,无论是神还是人,都自私狂妄,挣扎着走向虚无的永恒。
“陛下,您和叶卡捷琳娜的婚事,元老院已经批準了。”瓦西里一脸风霜地从宫外进来,大氅裹着霜雪,鼻尖都凝着碎冰。
“我不同意。”我此时已经不再那麽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位风光无限的大奸臣,总觉得有什麽变了,却无法辨析。
“陛下,沙俄不可以没有皇后。”
“沙俄的皇帝都快没了,要皇后作甚?”
“陛下,您没有拒绝的空间了,公主殿下已经倒戈,她也支持叶卡捷琳娜当选。”
“那是你们逼得,丽莎只能妥协,我也一样。”
“陛下,我们会成为一家人,多尔戈鲁基会与您同在,没有人能看扁您。”
“我不同意,我不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你们也未曾拿我当自己人看过。”
“陛下,今后就会了,请您放心,好歹我们也当过几年的朋友了。”
“是狼狈为奸,然后拔刀相向的朋友吧?”
“陛下,此言差矣,我一直都想和您友好相处,如今您长大了,是时候了。”
“滚!”
“陛下,言尽于此,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瓦西里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宫殿,只留一身风雪气散布于殿角,我望着窗外的风沙,久久失语。许久,眼角的泪痕终是风干了,阳光从窗户缝隙穿梭而进,落在衣角的帛边,停滞了。
27
疫病在拼命蔓延,莫斯科民不聊生,地狱的使者游蕩在人间的巷口,无情地收割着低贱的灵魂。神在哭泣,眼泪落到人间时,却成了雪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机。
灰暗的角落飞尘积聚,幽禁的蝶虫苦苦挣扎着,想要熬到春暖花开之际,看天空放晴,冰雪消融的盛景。在这冷清的高楼上独坐,无人陪我说话,孤寂的寒冬令我发抖,消磨了最后的时光。好冷啊,一个人守着宫墙,无人领会我的痛苦,他们在墙外嘲笑着我的懦弱,痛斥着我的无能,可却没有人愿意走进来拉我一把,让我也看看莫斯科的重生,看看淤泥下鲜血灌溉而生的涅槃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