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是个坦率人。

姜雨乐意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喝酒那天的龃龉，算不得什麽大事。她素来率性，干脆卖了面子，应承下来：“我明日準时到。”

五爷站了起来，有些高兴：“好，我这就回去準备。”

姜雨：“去吧。”

五爷自行离开，门外两人正蹲一块啃梨子。阿狗喊了句五爷慢走，孟留真也说慢走。梨子含糊啃了半天，孟留真望着五爷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些暧昧听闻，压低声音问：“五爷和三姑奶奶是什麽关系？”

阿狗：“好兄弟呗。”

孟留真：“我上回在食堂，听他们说……”

阿狗捂住孟留真的嘴。

孟留真对上他目光，阿狗瞪着眼睛。心照不宣。

看来这流言是人尽皆知的。

孟留真心领神会：“我懂了。”

阿狗啐道：“你懂个屁，别乱说话。”

忽然听到门内一声进来。阿狗扔了梨核，跑进去。孟留真还没吃完，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啃，步子也落后好几步。姜雨看见孟留真优哉游哉，怀里还抱着一堆梨，有些不着调。孟留真还以为她想吃，热络地塞过去一只：“洗过的，很甜。”

姜雨视线落到他手上。

阿狗对姜雨的脾性一清二楚，姑奶奶最讨厌这腻腻歪歪的做派。趁姜雨没骂人，他赶紧夺过梨子，扔到门外。孟留真猝不及防。

“吃什麽吃，”阿狗将他压坐在椅子上，道：“快说你的挣钱法子。”

……

“我们种果树吧。”

“种果树？”

“我看过了，我们这儿土壤肥沃，大小数十座山头，非常适合种植。单这一株野生梨树，都能长出如此甘美可口的梨子。如果我们开垦土地，播撒种子，先栽下树苗。譬如梨、枣、杏、桃、橘、板栗……咱们人多，分批修剪施肥。待到收获季节，运送下山售卖。一旦丰收，便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孟留真说起自己的生财大计。

阿狗听得一愣一愣。

孟留真以为他们感兴趣，兴致勃勃道：“销路你们不用愁，我认识好几个富商，家中采买蔬菜水果用量大，再不济，也可以卖给酒铺子，果干铺子……我来当账房，阿狗负责收钱，三姑奶奶就在家里坐等金山银山。”

阿狗：“你的挣钱大计，就是让咱们兄弟去种树？”

孟留真道：“何止种树，咱们还能打鱼，采蘑菇。农閑时候，我们有富余人手，甚至可以学习泥瓦、木工等，承包宅邸翻新，帮村民们修缮房屋之类的活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听起来天方夜谭，非常离谱。

阿狗怀疑孟留真脑子有病，“我们是土匪，你知道是土匪是干什麽的吗？”

“我知道，”孟留真示意他稍安勿躁，镇定道：“土匪也可以换个活法。既然有一双手，一身力气，自己能养活自己，何必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

“你说的什麽屁话，”阿狗骂道：“你以为大家是因为懒才当土匪吗？”

“不是，我都想好了……”

“孟留真。”姜雨叫了他的全名。

她一开口，阿狗立即看起了好戏。

姑奶奶可没有听废话的好脾气。

孟留真见她眼神不对，也有点迟疑，问道：“三姑奶奶有何见教？”

姜雨道：“你说种树能养活几百号人。若是雨水连绵，气候差，种子撒下去涝死，颗粒无收怎麽办？若是连年干粮，树不结果，又怎麽办？你考虑后头的事，是因为你一张口吃饭总能活下去。我们几百人不计后果，赔上身家性命，却真的会饿死。你能保证未来十年都风调雨顺吗？”

“这……”孟留真被她问住了。

他思考再三，诚恳道：“我不能。”

姜雨道：“你想的就这一个办法吗？”

孟留真：“我们还可以去卖豆腐。”

姜雨用布缠好刀，往里想了一层，道：“你家中做绸缎买卖，为何会想如何卖豆腐。”

“家中生意，都是大哥在管。”

“哦，你自立门户，是因为家里生意被他独占，你插不上手。”

“是……”孟留真很难否认。

姜雨一针见血，让他无话可说。

“孟留真，我也有个路子。”

“什麽？”

“现成的好买卖摆在咱们面前，何必舍近求远，做那弯弯绕绕的事情。麻烦，还容易血本无归。”姜雨起身，将刀压在桌面，顺手摸走桌上的大白梨。

她啃了一口，眼睛睨着孟留真。

确实酸甜可口。

孟留真浑然不觉，也没听出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