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辰看了他一会才说：“你开错啦，刚才应该左转才对的。”

赵从越很是不好意思地轻笑了几声，低声请陈晓辰为他开个导航。

等陈晓辰下车时，雨已经停了，她对跟着下车的赵从越微笑：“谢谢你，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

“好。”赵从越望着她，犹豫了一番，才问她，“我不是有意听你们的谈话，但听起来，苏醒尘让你还他的钱？”

陈晓辰扬了扬眉，没急着回答他。

赵从越试着措辞：“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这里倒是有钱。”

“不用了。”陈晓辰笑着摇了摇头，“欠他的钱和欠你的钱又有什麽分别呢？”

“当然有，我的钱不需要你还。”赵从越认真道。

陈晓辰收敛了笑意：“赵从越，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不舒服。并不是不求回报就不会让人有压力的，你懂吗？”

陈晓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现在的钱，大多仍然归属于你的父母，并不完全为你所占有、支配。所以，你真的可以这样随意地规划那些钱吗？”

出身优越，就以钱、以势解决那些寻常人可能一辈子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陈晓辰想起赵从越用自家的势力逼着金娜如向她下跪道歉的事，实在无法茍同这样的做法。

赵从越在听见她的前一句话时还有要解释的意思，然而听到最后一段话，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面前这辆豪车，还有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腕上的名表，低声笑了起来，一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一边笑一边问，觉得很荒谬：“难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

“因为我的一切非我所有？”赵从越擡起头，神情中有说不出来的悲伤意味，“是不是我也要白手起家、一步一步往上爬，才能证明我的能力？就像苏醒尘那样？”

“出生得好也是一种能力，陈晓辰。”赵从越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直呼陈晓辰的大名，“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地重回到底层爬出来呢？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陈晓辰拧眉，“你当然可以有你的人生价值观，但你不应该把这样的观点强加在别人身上，包括我。”

出生好的人没有必要因为优于不幸的人而愧怍，但也同样不该视此为理所应当。这一切不过是前辈的财富积累不公所造成的遗留后果，大家生下来都是肉长的人，谁比谁高贵不成？凭什麽以势压人，以钱压人？

赵从越告诉陈晓辰他的钱财可以随她取用，看似是爱护她，可难道真的是尊重陈晓辰吗？他根本不相信以陈晓辰的出身条件能够以自己的能力还上这笔钱，同样也不信她有不屈的意志能够挨过那漫漫积累财富的人生。苏醒尘拒绝陈晓辰的钱尚且是因为他们在法律上是夫妻关系，按道理来说陈晓辰花的是夫妻共同财産。可赵从越同她是什麽关系？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无非是以钱财作为自己吸引力的一部分，以换取陈晓辰身上他想要的东西——哪怕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用还。

而陈晓辰宁死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换。

赵从越却似乎还是没听进去。他在原地默了一会儿，才勉强对她笑了笑：“如果我不是生来就在罗马，而是靠自己的努力来到罗马，你会试着接受我吗？”

陈晓辰深吸了口气，不再与他掰扯，只是反问：“这可能吗？”

人的出生有重来的可能吗？

这根本是无解的提问。

赵从越却没再回答她，只是深吸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对陈晓辰说：“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是啊，这可能吗？哪怕可以选择，谁会去选那个更糟糕的出生选项呢？

赵从越坐在车里，看着陈晓辰远去的背影，又望着远处矗立的幢幢高楼，那数不清的灯带映照得夜空都显出一抹亮色，每一个小窗里都亮着灯、都有着为公司工作的如蚁类般有序的人们。

那一幢幢高楼，有半数都写着“赵氏集团”的名字，即使现在是他父母的，将来也都会是他的。

难道陈晓辰会比这些更重要吗？

赵从越低头闷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擡眼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却觉得这样陌生。

这张看了二十四年的脸，没有一天令人习惯。

有时他还真是羡慕陈晓辰，可以这样正大光明地说出那些话来。

赵从越发动了车子，慢慢地驶离了云深花苑。

陈晓辰回了家坐下。她透过窗户望着道路上不断驶过的车流，听着不时传来的鸣笛声，还有楼下小孩大喊着互相追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