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茶台桌面上还有木桩的年轮，侧面有干裂的树皮，看起来敦实，但别有一番古朴野趣。

陆寒寻看玉嫤手里捏着一个木制的小勺子，先把一小把米炒黄，又往里面放了一点茶叶，炒出茶香后，她给壶里放满水等水烧开，又忙着剥石榴籽。

她一番动作都慢条斯理，捏勺子的手细指纤纤。陆寒寻注意到她的手非常素净，每根手指都只留了短短一小截指甲，打磨得十分光滑。和别的贵族女子不同，玉嫤的手没有涂任何颜色，能看到指甲底部的一小片淡色的月牙。

看她手里拿着的石榴，一直没出声的陆寒寻拦住她，从她手中取来石榴：“我来吧。”

她素手纤纤，保养得这样用心，是因为她喜好刺绣需要保护手。剥石榴这样花力气的活陆寒寻在这了自然不能让她做。

玉嫤也没有谦让，她手撑在膝盖上看着陆寒寻手里的动作。本来在她手里硕大的石榴到他手里竟显得有些小巧了。玉嫤看他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把那石榴掰开，饶是有心理準备，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陆寒寻把石榴掰成小块再递给玉嫤，两人面对面坐着剥石榴籽，大抵是因为手里有活儿，反倒能分心聊些其他的。陆寒寻轻声问她哪里拿到的石榴，玉嫤笑着说这石榴是绣坊里的绣娘送的。

陆寒寻跟着她把石榴籽放到一个细瓷茶杯里，两人节奏一样，手在茶杯上碰了一下，彼此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玉嫤很快敛眸收回手，她强自镇定，但错开眸后脸仍旧微微薄红。玉嫤有点恼恨自己的悸动，只默默拿起另一块石榴低头继续剥。

陆寒寻本来没什麽，但看她神态如此不自然，他也有点讪讪，只是转念一想，两人本是夫妻，这麽生分才有点不正常。

可看玉嫤收束的模样，陆寒寻不由得想起刚才他提着野味进来时玉嫤剎住的脚步。

相处几个月他能看出来，玉嫤可以说是少有的没有皇室架子的公主，且性情平和细致。想来换成别的驸马，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福气。

陆寒寻也知道娶了她是自己的福气，只是两人总是不太契合。他虽是洛阳城生出的贵族公子，但已多年驻守边塞，一颗心已经被边关的风沙吹得很粗糙。除了应对突厥和军队的事能让他谨慎，私底下对自己是相当得过且过。哪怕在洛阳城宴会中听教坊女子唱曲儿，其他公子对乐女的容貌身材乐技一番评论，他眼睛一翻，觉得那些女子都一样。

红衣烈马驰骋草原，这是陆寒寻曾经想过的和爱人在一起的场景。英姿飒爽志气高昂，是陆寒寻想过的爱人的模样。若爱人能同他一起骑马射箭，在草丛中射下一头疾驰的鹿，未尝不是二人的一次心意相通。

他是烈酒，自然也想要一把烈火，向往一个炽热肆意的灵魂。可显然，玉嫤完全不同，她是完全的淑静贵女。

陆寒寻也不由得猜测这命运的安排是否别有深意。但如今对他来说，想要和玉嫤彼此适应还得需要些时间。

剥好石榴籽，玉嫤把那一小盅红玛瑙倒入煮沸的茶水中。当年上官家族为了拉拢陆寒寻，特準他在边塞修一座将军府。陆寒寻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授意一切从简。于是这边塞的陆府修得不大，玉嫤住的这正院主打一个麻雀虽小五髒俱全，胜在巧思而不是面积。石榴籽往茶水中一放，不大的客厅立刻溢满了果香茶香和米香。

玉嫤把绯红的茶递给他，陆寒寻喝了一口，赞了声味道好。玉嫤低头抿嘴笑笑。陆寒寻随口问：“公主当年在宫里是不是也用茶款待姐妹？”

玉嫤又续上水：“有，不过很少。我学煮茶不过是微末手艺，不入流的。玉媱玉婵和玉媛三人玩在一处，她们活泼爱动，等不了我这煮茶的工夫。”

顿了一下：“倒是和玉澜皇姐喝过几次。”



第 19 章

玉嫤说这话真没别的意思。

她只是单纯在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因为她猜测陆寒寻对玉澜应该有感情，她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好在陆寒寻也是个狠人，至少他久经官场，反应堪称滴水不漏。玉嫤提到玉澜，陆寒寻连停顿都没有，微微笑着说：“至少还能有与公主一同煮茶品饮的人，也是一幸事。”

玉嫤点点头微笑：“确实。”

她想再说什麽，不知怎麽的又闭了口，只轻轻笑了笑，又给他倒了杯茶。第二杯茶还没来得及喝，有香味传进来，玉嫤停了手里的杯子往屋外瞧。陆寒寻解释：“看来是靖川他们把野味烤了。”

陆寒寻还担心她不想吃烤肉，问她介不介意。玉嫤摇摇头：“自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