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认真，越认真就越严肃，桑昚就笑得更欢快了。

“你怎麽说这话跟我姥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哈……行行行，那今年的同学会我高低也得去好好瞧瞧，老同学嘛，够熟悉吧。”她边说边啃了口猪蹄，又像是想起什麽，将手捂在唇边，压低声音故意说道：“到时候你也要去啊，顺便给我透露透露你的暗恋对象哈，我也好从中帮你推波助澜一波啊。”

裴青捏着虾壳的手一顿，随后笑得点了点头：“好。”

许是难得见裴青答应的这麽爽快，桑昚的手也跟着微微一颤，她放下手中的猪蹄笑着开口：“裴青，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裴青再次擡起头，眼底也跟着漾起一抹笑意。

“我也是。”

*

月色似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在整个清芙村的上方，村子里多数住着些老人，一过九十点钟就格外的安寂。小路上一辆黑色奔驰疾驰而过，在清芙村的东侧停了下来。

裴青飞快解开安全带绕到副驾，又擡手将她的身前安全带解开。

桑昚晃晃悠悠下了车，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后，朝身前的裴青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啊，小裴司机。”

裴青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配合道：“那今天也谢谢小桑向导请的大排档。”

要说事情的失控大概要从一个半小时前说起，只因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后，桌前就多了四五个易拉罐。

等他将人从划拳的人堆中扯出来时，人已经彻底醉醺醺了。

距离上次这种失控情况还是他们大三的那次露营，那晚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手攥成话筒形状凑到他跟前。

他记得那晚她问的问题是“裴青，你相信我以后会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吗？”，但这次她停顿了许久，只问出了一句“裴青，你今天快乐吗？”。

裴青也不确定他心中到底是哪种滋味，但在迎上她泪花点点的眼眸时，他的心跟着狠狠抽动一下。

她见他没有回答，快速收回手，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般，喃喃道：“没关系，这才一天，要是今天没有那麽快乐的话，明天我就更努力一些，要是明天不行的话，那就后天，总有一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快乐起来的……”

她哽咽的后半句全部都锁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温热顺着胸膛一路向上翻滚，灼热了她的面颊，也灼空了她的思绪。

她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耳畔只剩下他轻柔的声音。

“那你呢，你今天快乐吗？”

也不知道是他声音太过于温柔，还是酒精已经彻底麻痹了她的理智，积攒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泪珠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而落，尽数都散落在他的肩头，也落在那段空缺的时间里。

裴青满脸愧疚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一些。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醉酒

2022年的夏天异常炎热，风一吹就卷起一股燥意。

桑昚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朝送行的教练挥了挥手：“别送了，您快回去吧，我自己真能回国。”

那个向来最为严肃的女人在桑昚转身的那一刻也湿了眼眶，擡手朝她喊道：“桑昚，我们等你归队。”

桑昚脚步一停，回头笑了笑，那笑容虽是灿烂却仍笼着一抹悲色。

就她的伤势来说别说能不能再回到赛场，能够侥幸养好不耽误以后的行走便是万幸……

她知道教练这话只是在安慰她，却还是点了点头。

从休斯顿回到罘州市最快需要24个小时，桑昚在不停的登机、转机间仿佛一下子就度过了无休止的24年。当她抵达故土望着桑亦和隋志深红肿的眼睛时，她还是展露出她一贯明媚的笑容。

似乎那抹笑意已经半永久纹在她的嘴角，成了某种专属印记陪她度过漫长的修养期。

熟知情况后，来探望的亲朋好友见此总会夸她一句坚强，以至于她也认为她就是坚不可摧的，可直到她听到裴青的情况时，那些只有在梦魇中才敢表露出的绝望与无奈第一次沖破了表面僞装。

于是，从离队到回乡再到至今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她，在看见裴青那一刻还是酸了眼眶。

她想，她仅是因为心疼裴青，但当他紧抱着她遍遍低喃着来迟时，她一切积压的委屈与悲伤全都一块爆发了出来。

就在此刻，她抱紧裴青，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发洩口，伏在他肩头泣不成声。

“你为什麽要来得这麽晚啊，你知不知道我回来之后有多难过啊，裴青，我以后再也没法回到赛场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