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儿急促呼吸，踉踉跄跄站起，一步一个血印，走得吃力，努力逃离石头的追赶。

聚集的百姓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这些人都是来救火的，才刚赶来尚且不知情况，只敢在一旁观望。毕竟石头在村里有一定兇名，杀猪为生的人，身上到底染有煞气，村里人一般不轻易招惹他，更不会插手管他的事。

不过有几个眼尖的似乎认出李穗儿的模样，交头接耳议论着，但李穗儿现在的样子太狼狈，脸色惨白如纸，血衣淋漓，青丝淩乱，和画像上的灵动秀美有几分出入，因此不敢贸然上前。

眼见着石头手快挨着那姑娘，人群里倒吸一口凉气，有看不过眼的，暗戳戳丢了块小石子打中石头的膝盖，石头一只腿差点软下，这时小九从地上爬了起来，沖过去抱住石头的腰，对李穗儿喊着，“穗儿姑娘快走，一路往北走就能到九华山庄……”

“石小九，你若还当我是你大哥就松手！”石头怒目圆睁，一条腿被拖着走不动弹，他恨铁不成钢地锤着小九的肩膀，边痛骂着。

小九死也不松手，嘴里呜呜叫，“大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命。”

他虽没念过书，但明白一命抵一命，人情才是最难还，他此番行为明面上违抗大哥之令，实则是想要卖李穗儿一个人情。

这话是不要脸了点，可若是她能顺利回宫，回想起逃出塘鱼村时，有他石小九的帮忙，或许她会念在这个人情的份上绕过公子和大哥一命。

有了小九拖着石头，李穗儿一鼓作气跑了十几步，光是这十几步就耗尽全部力气，不得不扶着墙缓一口气。

就在这时，被石头一棍打跑的那匹马踢踏着走来，牵缰绳的是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李穗儿一眼认出是村长，因为他眉心有颗红色的痦子，之前小九有几次提起村长痦子发炎，好几个晚上疼得睡不着。

“夫人请快快上马，按照小九说的一路向北，循着有光的地方跑就到家了。”村长递过缰绳，另将手里的披风盖到李穗儿肩头，长叹道：“是老夫的一己之私害你沦落于此，对不住了。”

李穗儿点点头，顾不上追究村长话中意思，蹬上马，头也不回策马离去。

月上中天，繁星点缀夜空，山间的路不好走，好在一路有月光作陪，一开始李穗儿还能坐着策马，后来支撑不住便趴在马背上，手渐渐卸力垂在两侧，任由马儿带她向有光的地方走。

好遥远的归家路，像度过一个四季轮回那麽漫长，她记不得颠簸了多久，望着地上一个个掠过的小花小草，眼皮渐渐沉重……

寂静的山野间忽地响起孩子的啼哭，孟德贵抱着心肝肉来到主帐前，对里头的人小声道：“王，太子醒了，要寻您。”

“进来。”

似是听到爹爹的声音，白胖如年画娃娃的小团子咿咿呀呀拍着孟德贵的手，激动地喷着口水，两颗黑葡萄般的眼仁儿水灵亮晶，撅着小身子努力够帐帘。

孟德贵心都化了，拿着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口水，嘴里念叨着小心肝小肉肉，这就带你见爹爹。

进到里间，几个武将坐于两侧，手里各持一张舆图，原本肃穆的氛围因小团子的到来有所变化。

卫大铁借着喝茶偷看老太监怀里的团子，要不是估计皇帝在，他肯定当场跳起抢过来抱，不怪他猥琐，只能说小团子模样生得太好，集结了爹娘所有优点来长，就连咧唇露出光秃秃的牙床都能让衆等大老粗心肝发颤，直呼可爱！

裴玄接过孩子，让他坐于自己大腿上，一边继续看舆图，与臣子分析如何攻下蜀阳。他原打算让吴国再茍延残喘一阵，可杀妻之仇让他一刻也忍不了，若不是为了寻人，他一定现在立马取了吴王的项上狗头。

阿爹情绪不妙，当儿子的自然感受不到，小团子脑袋拱着裴玄胸前，似要找粮食，但没闻到奶味又放弃，转而扯着他的袖子噗噗碰口水。

舆图上沾了水渍裴玄也不恼，只是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低声道了句：“乖。”

这段日子都是裴玄带孩子，不假他手，父子俩自然养出默契，只要一说乖这个字，小团子就会将头偎依在爹爹的臂膀上蹭啊蹭啊蹭，撒娇的模样与他阿娘同出一辙，每当这时候，裴玄的心就酸胀难受，想起李穗儿。

他放下舆图，已无心情再论事，对底下的臣子道：“辛苦衆爱卿，先各自回营帐休息，明日再论。”

“喏，臣等告退。”

大臣们依次躬身告退，走在最末尾的卫大铁舍不得小团子，悄悄转头对着那孩子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