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几个世家公子认出宁远道就是宁家那位私生子，小声私语起来。

“有没有搞错，他一个没中过举的人教我们经义，怕不是误人子弟。”

“嘘，再怎麽样也是岑夫子手下的关门弟子，论学问肯定比我们强。”

“也是，岑夫子乃晋国数一数二的大儒，有着经世之才，能被他收为弟子定然不凡。“

“快别吹了，谁知道是不是当上世子后，岑夫子才收的他。”

议论声就在前面几排，宁远道自然是听到，但面上无波澜，仿佛什麽没听见也没看见，淡定翻开讲义讲解起来。

能走到这一步，他就没怕过世人的眼光。

上午的道学玄之又玄，下午的经义则绕之又绕，先前还不服的世家子弟也逐渐在宁远道的声音中，睡去......

也算是彻底心服口服。

无奈，高深的东西总是带有催眠的作用。

一堂课上到傍晚结束，宫里裴玄也结束了一天的批奏折，喊了孟德贵备车，预备回静园。

孟德贵应了声，出去吩咐卫松。

这时御厨的小厮童冒了头，对孟德贵喊了声孟爷爷。

孟德贵走过去，摸了下小厮童圆乎乎的脑袋，“找你孟爷爷什麽事？”

小厮童将手里提着的食盒奉上，“这是御厨王太监孝敬那位夫人的。”

孟德贵打开盖子看了眼，是羊肚菌酿虾，王太监的拿手好菜。

自从那流言传开后，这厮可没少拿东西孝敬静园那位，尤其是这道菜，知道那位爱吃后，御厨那边每三天就要送一次，还没正式入主后宫呢，底下小鬼们就开始未雨绸缪。

只可惜这献好终究是要落空，那位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不过孟德贵还是给帮着提进去，毕竟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宫里混的这些太监们就没一个是真正君子的，惯会左右逢源，得势就拜，落势就踩，他可不想让人拿了话柄。

转进隔间顺手拿了毛裘和手炉，孟德贵躬身进了暖阁，对裴玄道：“王，御厨送来了一道羊肚菌酿虾，您看是要送去静园吗？”

“嗯，送去，记得让人在底下拿炉子煨着，省得凉了她不爱吃。”

裴玄拿了毛裘往外走，孟德贵巴巴地送，一边恭声应和，“奴才晓得。”

空中飘起鹅毛大雪，乌木黑顶马车徐徐往宫外驶去，不起眼地混入车流，上回在宫外险些暴露身份后，裴玄就命人换了个小点的马车，至于那驾四匹马拉的金丝楠木马车则赐给了叶文钦。

一炷香后，马车驶入巷子，静园周边的宅院几乎都空置，无人小巷响起马蹄踢踏声，更衬空蕩幽静。

天色将黑，风雪阵阵迎面袭来，站在门廊暗处的辛月娥冻得耳面冰冷，搓着手哈气，终于等到宅邸主人归来，待马车停稳后她迎了上去，被卫松拦住。

辛月娥及时道：“我是穗儿的好友，来找穗儿的。”



51

“我们夫人去青云馆还没回来，天色已晚，还请姑娘先回去。”卫松拦在台阶前，不让辛月娥靠近马车半分。

“我知道，但我可以等她回来。”辛月娥局促地握紧手，说话的同时目光注意着马车。

卫松不禁拧起眉头。

马车门在这时打开，小厮放下车凳，撩开遮挡的车帘，用手挡在门框处，小心护着里头的人。

男人躬身出来，一袭墨色银丝线滚边长袍，外披白狐裘，如画眉眼覆着寒霜，比这漫天大雪还冷，漫不经心撇过来一霎那，辛月娥的心突地跳了下，像是站在茫茫平原上唯一的一棵树，无处遁形，她的所有心思在那一眼好似都被了悟。

她紧张又忍不住期待地揣测，想着他应该会和她说上一句话。初见那日，他那般柔情款款的对李穗儿，想来应当是个内心柔软的，不像表面那般拒人千里。

可在短暂对视后，他像是没看到她这个人，淡漠掠过，身影消失在大门后。

辛月娥面色难堪，没料到他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好歹她是李穗儿的好友，他竟然如此失礼！

“姑娘，请回吧，没有请帖贸然上门不合规矩。”卫松冷眼看她。

辛月娥抿唇道：“可是穗儿说过，我若是有难处，尽管来静园找她。”

“那就请姑娘等夫人在的时候再上门。”卫松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大门缓缓合上，车夫驾着马车进了侧门，寂静门廊前只剩风声呼啸。

辛月娥僵站着，大雪落满肩头，直到檐下灯笼被风吹暗下，她才缓过神，擡脚走回主街，正逢辛满和辛旺四处寻找辛月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