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突如其来的争执声覆盖在雨声之上，隔着一排木制的雕花窗棂，老老少少都停顿了脚步。宴客厅里不知道有几个人，姚遥的厉声传来。

“你知道你说这样的话，置我于何地吗？你爸当初走得潇洒，留我刚刚生完顾爱就要为顾家、为你、为你们大的小的和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们周旋。我喜欢吗，或者说你觉得当初的我懂那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吗？我不是一仗一仗打下来的吗？外面怎麽说我的——铁血娘子、女强人、钢铁寡妇，你觉得这些是好话吗？如果能选，我也想就在家里只做个母亲，喝喝茶、插插花，做好相夫教子的责任，我难道不是被逼的吗？”

“顾家能走到如今的地位，的确，的确有很大程度都依靠阿礼，但如果我当初没从那些老家伙手里保住你爸爸留下来的这些东西，你们何谈白手起家能挤进这遍地只看钱的京丰城？”姚遥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难掩哽咽：“阿南，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的那麽简单的，我做的有些事你可能也不赞同，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妈妈，我不会害你们任何人。”

姚遥停顿，目光锐利，强调道：“包括阿礼。”

沉默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发酵。那些话像滚石一样从山顶砸下来，即使擡头看见了，可周围避无可避，只能任由那些巨石把自己砸得血肉模糊。

顾南跌靠在椅子上，胸腔里涌起的万般情绪，潮起潮落。他安静了数秒之后，平淡地说道：“妈，我们已经让阿礼为顾家承担太多了，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责任全在他身上，他从来不说不抱怨，但不代表我们便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啊！以前的事我也没脸再提，那至少这件事能不能不要替他决定，他好不容易有自己喜欢的......”

姚遥摇着头，“我从来没有替他做决定过，我只是把大家不想提的、但迟早要面临的困境提前摆到台上来说，做决定的还是他们。阿南，每个人生下来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做为顾家的长子，你也是一样的。”

“可为了顾家逼让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人，这不是他的责任啊。”

“我没逼他。”

“但您不该让祁家那位上门。”

姚遥屏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不再答话，宴客厅犹如暴风雨过境之后，透着破败的沉默。

窗棂外，偷听的话其实并不太能听得真切，顾爱站的靠后，张婶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所以有些话只有温若听见了。当听到“祁家那位”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场莫名的争端，源头是她自己。

所以今天难得被允许登门的富家子弟是祁安？

所以姚遥和顾南都知道她和顾翊礼之间的事？

今晚他们口中的顾翊礼，既像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又像是被清除所有情感的机器人。他们要的便为他设定上既定程序，他们不要的就强行拆机格式化，随他们摆弄。

人类想要依赖机器人，可又怕机器人有情感有意识。

温若觉得窒息，心髒像是被人拿捏蹂躏，泡在雨水里，快要溺毙了。她心疼，却不知具体在疼什麽。

没有给她过多发愣的时间，张婶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之后，知道现在是进去的最佳时机，于是拍了拍温若的手臂，给她使眼色，“我先进去说一声，你们再进。”

她没说话，看着张婶的背影离远，过一会儿又露出半个身体向她们俩招手。顾爱从后面走上来，推了下她的背，“走吧，饿死了。”

她们前脚刚进去，后脚顾闻璟、郑意白连同祁安也都一起进到宴客厅，桌上有人脸色难看低头躲避，有人佯装无事体面地笑笑。

“都来了，坐吧。”姚遥温和道，脸上却十分严肃。

“这风口浪尖的，你也敢来？”郑意白躲在人后，偷偷和她说话：“不怕鸿门宴？”

温若白了他一眼，小声回答：“知道鸿门宴你来干嘛？”

“无聊凑个热闹，顺便看看这个插队追你，还一步登顶的人什麽来头。”郑意白一脸痞样t地笑笑。

温若：“......”

自己家的热闹还不够凑的？

她和顾爱挨个叫完人，落座时所有人都刻意把她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留给祁安，顾南和姚遥本就坐在餐桌上。祁安是最后一个坐下的，拉开温若身边的椅子，喊了她一声：“若若，上次怎麽一声不说就走了？”

温若抿着唇心不在焉，竟发觉自己莫名抗拒他，但最终还是压低嗓音，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你不也是一声不说就让人觉得我是你未婚妻吗？”

她看着祁安，淡漠的眼神满是距离感，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一丝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