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混杂着悲伤和欣慰，“谢天谢地！至少，至少雨彤还在。”她看向左镯和小李，“我能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小李说，“不过雨彤现在还在昏睡，可能要等她醒来，或者转到普通病房。”

老太太点点头。她的脸上还带着悲痛的泪痕，但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坚强。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难以估量的，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也倒下了，她的外孙女真就无人可依了。

“都是这房子……都是这点钱！”老太太愤恨不已，不住地捶打自己的腿。左镯和小李看不过，赶忙拦住她继续捶打自己的手。

小李见状，悄声和左镯说道：“左记者，我怕老人家她想不开做傻事。要不你先回去看看小哥那边怎麽样了，这边我盯着。” 她看着左镯眼下的一圈乌青，不忍道，“你这几天忙坏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左镯心上也挂念着沈淮，感激地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和她们告辞。

她快步赶到护士站，立刻询问沈淮的情况。

护士长推了推眼镜，翻阅着记录本，“哦，那个今天刚送急诊的帅小伙啊，”她的手指在某一行停下，“啊，找到了，他已经出院了。”

“出院？！”左镯大吃一惊。

护士长点点头，解释道：“是的。他只是些皮外伤，我们处理包扎后，他坚持要出院。我们评估后发现没有什麽大碍，就同意他出院了。”

“那他有说去哪了吗？”

护士长摇了摇头。

他一个大活人，人生地不熟的，又能跑去哪里呢？左镯思考了许久，猜想他是不是找不到自己而先回酒店了。她便立刻叫了车，赶往酒店。

推开房间门，整间屋子的都陷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盥洗室虚掩的门里透出莹莹灯光。

“沈淮？是你吗？”

走近盥洗室，左镯轻敲门框，里面却无人应答。只有汩汩的流水声洩了出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不说话我就进去了？”

实在按捺不住担心和好奇，左镯硬着头皮推开门，心想着就算被骂流氓也认了，至少能确认他平安无事。

可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沈淮浑身湿透地躺在浴缸里，身上的衣物并未褪去。淋浴头还在不停地喷洒着水，他双目涣散，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浴缸的水早已满溢而出，整个浴室宛如一片汪洋。

“你在做什麽呀！想感冒吗？”

左镯赤着脚走进浴室，第一反应就是要关掉淋浴头。可就在她伸手的瞬间，脚下一滑，不禁令她惊叫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浴缸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全身。

“嘶——”左镯吃痛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撑着地方一片温暖，她擡眸，对上了沈淮那双幽深的瞳孔。那双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她不禁望着出神。

水珠顺着沈淮的发丝滑落，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滴在左镯的脸颊上。这微凉的触感让左镯回过神来，但她依然无法移开视线。

“沈淮？你还好吗？”

沈淮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一缕困于潜水钟里的游魂，低头望着黑暗里久违的光亮，声音沙哑而微弱。

“左……镯？”

这声呼唤虽然轻若蚊吶，左镯依旧应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少年拨开眼帘上的碎发。

“嗯，我在这里。”

少年的睫毛上沾着水汽，不知是蒸气抑或是泪水，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仿佛点缀在夜空中的星星。

“我这一次是不是来得及了？”

——妈妈，我这次是不是来得及了？

那是沈淮心中长久以来的梦魇，这麽多年他一直被困在十四岁的那个傍晚。

左镯虽然不完全理解他的话，但能感受到沈淮内心的挣扎。她的手轻轻抚上沈淮的脸颊，温暖的掌心贴着他冰凉的皮肤。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织在一起。

“嗯，你这次做的很棒。”

左镯的声音像是射进海底的一缕阳光，敲开那盅沉重的潜水钟，灵魂轻盈如蝴蝶般飞离海底。

“多亏有你。”

沈淮的眼神在她的话语下，逐渐聚焦，与她的双眸对视。

被困在十四岁的时钟终于开始“滴答滴答”再次向前走，四年后，他漫长的赎罪终于迎来了终结。

沈淮缓缓擡起手，动作轻柔地抚上左镯的脸颊，就像她刚才对他做的那样。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

“沈淮？”左镯正要开口询问他似乎还好，却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触感贴上了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