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天色大亮，姗姗来迟的金吾卫将太和殿包围的水洩不通。

今早有宫人给李承晚传信，说太和殿出现了刀枪之音，恐周斯帝已遇害，还说只有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在太和殿。

要他拿兵速速去缉拿乱臣贼子。

显然，贵妃娘娘一介女流，是不可能举起兵戈的。

那麽就只剩下了周昭寒。

这个和他自幼相识的储君，有知遇之恩，也有发小之谊...

凝重的阴云笼罩在金吾卫右侯位李承晚心头，他神色不定地看着禁闭的大殿，心中的天平在道义和朋友间左右徘徊。

李承晚怕一会推开门，就会看到周昭寒神色冷静地对他说自己已经篡位了。

那他是捉拿逆臣贼子还是下跪高喊吾皇万岁？

终于，一双素手推开了封闭的宫门。

但走出来的不是周昭寒。

而是，哭的梨花带雨的贵妃娘娘。

秦娇娇踉跄了几步趴在栏杆上，大声哭嚎道:“右侯卫，陛下他驾崩了——”

“什麽？”马背上的带刀青年神色一变，但又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秦娇娇只是说陛下驾崩了，并没有说周昭寒杀了周斯帝。

“陛下好端端的怎麽会驾崩？莫不是——”发出质问的人是一个面目冷硬的壮汉，看穿着在金吾卫中应该也有着几分的话语权。

此刻不怀好意地问道。

周昭寒对这个人很有印象，不是梦里，而是在梦外。

这个急于给他扣上杀父帽子的人，是周朝歌的亲师。

而梦里的自己之所以会杀周斯帝，是因为周斯帝欲禅位于周朝歌——这个周斯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周昭寒的胞弟。

甚至，为了小儿子能顺利登基，周斯帝还想要除掉周昭寒。

周昭寒搞不懂。

梦里的他也搞不懂。

只是静坐了几日闭门不见客后，决心不能坐以待毙，才有了这场梦一开始的那部分。

“左侯卫这是什麽意思？”秦娇娇抽噎声一滞，哑着嗓子缓缓道:“你怀疑谁可以说出来，如今陛下已驾崩，自然是没什麽人能护着我了，你就是要把我羁押去大理寺，我又有什麽话好说？大可不必这样的折辱人。”

女子穿着豔红的美裳华服，脸却是素如白槁的悲伤，在这规规矩矩的皇宫之中，极突兀却也极相宜。

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怜惜。

特别是仰头时那倔强的表情。

“陛下待我不薄，太子又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昨日太和殿一共只有三人，你若是怀疑什麽，是觉得和陛下情意正浓的贵妃，还是他一手养大教导的太子会害他？”

“大人年岁已高，还望说话切勿慎重，莫给旁人什麽遐思的机会，说个不好听的衆口铄金，积毁销骨，等真到那个时候了，本宫和太子也只好以死自证清白了。”

左侯卫不同于一旁神色动容的李承晚，反而很是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说:“娘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只是一场小风寒，何至于陛下就崩了？至于娘娘说的证词更是漏洞百出，娘娘难道忘了麽——”

左侯卫竖起两根手指，震声道:

“一，若说您和陛下情浓蜜意，哪抵得过昔年和九皇子的恩爱不凝？二，人人都知道，陛下最器重的儿子或许是太子，但最疼爱的，几乎是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九皇子殿下！近日更是有传言，要改立储君。”

“所以，在陛下驾崩之因查明前——”

他握着令牌，站于三千金吾卫前，震声喊道:“金吾卫听令，把这两个人给本侯拿下！”

而梦里的周昭寒看着这一幕，好似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第 21 章

“铮——”

天色大亮。

周昭寒终于醒了。

他立于半开的门扉前，伸出手去，落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周昭寒平静地看了那蝴蝶几秒，它的蝶翼是这样的轻薄梦幻——让他忍不住握住将之碾碎。

但最后，他也只是看了几眼后，就放这只蝴蝶走了。

大梦初醒过无数次，周昭寒早已学会了把荒诞的梦和现实分开，在梦里他或许是人人害怕的昏庸暴君，但在现实里，他仍是英明有为的年轻储君。

所以这只蝴蝶，他放走了。

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五年接连不断的梦境，若说一开始，他还有些质疑和不相信的话，随着梦境日複一日的循环往複，他亦渐渐的接受了一些梦中发生的事。

譬如说，他会杀了周斯帝。

但还有一些周昭寒是不相信的。

譬如说，他不信他会爱上秦娇娇，甚至把她捧到远高于自己的地位——这天下江山万里，多少风光韶华，为什麽一定要和旁人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