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身躯里还住着另一个人，才是身体真正的主导者，而他不过只是旁观者。

他的头不由自主地侧偏到一旁，古铜色的镜子泛黄模糊，经过打抛后流露出逼人的光。

冷光幽幽。

周昭寒瞳孔猛地一颤——镜子中的人，是他，但也不是他。

是他的眉眼和轮廓，却不是十五岁的青涩。

那些内藏其秀的骨，终于变成了锋利的刀，整个人的眉眼都有种千锤百炼后才出来的成熟与俊美，眼睫下垂的时候，又好似将野心与壮志都收敛起来，显得端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周昭寒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听林姑姑喋喋不休道:“殿下今日可要谨慎，储君生辰，九州来贺...奴婢听说青州有个出了名的小娘子，听人说是个主意大的，几年前本来定了婚事，结果一听说殿下有在宴会上选妃的意图，便推据了婚事，执意要进长安，嫁给殿下。”

“啊，那个女子好像叫什麽秦娇娇，妖里妖气的，殿下可切莫要经心，就算看着喜欢，也不要娶进来，麻烦的很，青州府君杜离已经架空了秦家的兵马权了，您要是娶了她，那除了烫手就还是烫手。”

周昭寒听见“自己”轻笑了声，说了句知道。

“姑姑多虑了，孤并非酒食肉客，女子美，仅仅美矣，孤立志和父皇一样远离女色，绝不会因巧言令色之徒而迷惑心智。”

林姑姑听后欣慰了一下，又很快停顿住了，面上很明显地浮现了不赞同的神色。

“太像陛下也不好...”她迟疑着说，“殿下在这个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是该多受用一些的，长久以往禁色，恐上火气，反而还不好...”

“只要别和秦小娘子那样的姑娘厮混在一起就好。”

秦小娘子？刚刚林姑姑再三强调的那个秦娇娇？

十五岁的周昭寒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个人名为何耳熟。

真奇怪，怎麽会做梦梦到一个陌生人？

而之后的梦境又一下子变得混沌了。

这便是秦娇娇在梦里的第一次登场——说是登场其实还并不準确，只有林姑姑的只言片语中提到了她。

在大梦初醒后他也只记得三个关键信息。

一，青州府君杜离，意图谋反。

二，秦家有个美豔的女儿被送进了长安。

三，杜离已经和元家一起，架空了秦家的兵马权。

中间那条还可有可无的，唯独第一条和第三条看起来却真是要人命。

虽说青州偏僻，可青州也居要塞，阻挡了八万匈奴骑兵南下，保佑了长河以南的安康。

这个地方，若有人要谋反，那必然会危及江山社稷的根本。

身为储君，周昭寒不敢去赌这个梦的真实性。

于是他先借用官员的卷轴，查到了杜离，发现居然还真有这麽一个人，不过还在去往青州任职的路上，并没有和梦里五年后那样在青州一手遮天。

而杜离，也再没有机会在青州一手遮天了——周昭寒请命周斯帝把他调了回来。

就当周昭寒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紧跟着的晚上，他又陷入了诡秘的梦境。

似乎是和上次的梦境连续的。

梦里的故事线并没有随着现世的故事线而改变。

杜离仍旧在青州一手遮天，秦家仍旧被杜离和元家架空后，传说中的秦娇娇也乘着宝马香车进了长安。

她来的那日，万人空巷。

长安人似乎都想见识这麽一个传说中的大美人。

梦里的他在最高的酒楼上，遥遥向下看了一眼，接着不屑的收回了目光，同身侧的贺潮生说:“无聊透顶。”

贺潮生则笑了下说:“麟骄，我倒觉得还有几分意思。你可知那元吉？元家疼做掌中宝的那个废物。”

“知道，怎麽了？”

元吉在他们眼中就是个笑话，高不成低不就的，可偏偏又被元家人视作珍宝，恨不得踩遍全长安的人来证明“吾儿优秀”。

“真的很有意思，”贺潮生慢慢悠悠的说，他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元家人架空了秦家，而青州的人都说，元吉是秦娇娇身边叫的最欢的狗。”

“是麽？那是他蠢。”

意思是，怎麽能说是秦娇娇有几分意思，明明是元吉太蠢。

“啊，其实我是想说，秦娇娇是奔着你的冠礼来的，大抵秦家还打着一些不可见人的小算盘，若要让元吉知道了，可能会给你下一些绊子。”

梦里周昭寒顿了顿，明显有些不敢置信，万年常见的微笑滞了一下。

“他当真有这麽的蠢？还是元家给他的权利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