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他直奔主题。

“我以为，您应该参加今日的赏花宴，那些诰命夫人世家主妇都近五年光景未曾经见到您了。”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长时间不出现，才越会引起底下人猜忌。”

陈皇后说她已是世外之人。

“那您又回这皇宫干什麽？”周昭寒忍着薄怒问，“就因为他，当年在这里指着满天星光，说日后要让天下都为您嘉冕——”

“对你父皇放尊重点！”陈皇后呵斥道。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有些类似于人的情绪起伏。

这座宫殿并不是一开始这麽破旧的，甚至它还曾给这后日的帝后做过婚房。

周斯帝娶陈皇后前，只是皇家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哪怕他最后顺利迎娶到了陈皇后，也并未引人注目。

只是旁人都笑他不自量力。

——因为他甚至直到成婚前，都没有被分到一座独立的王府。

成婚都是挤在了这样的宫殿里。

宫殿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瑶星殿。

在晚上能看到万千星辰。

周斯帝正是在这里许诺她，日后要让她站在天下最高的台阶上和他并肩。

后来成为皇后后，那年那个满脸都是爱意的少女就把这里封起来了，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连打扫都不要人来。

只有每年特定的日子，她会亲自来到这里。

比如今年的赏春宴。

“好，我只是不明白！”周昭寒忍不住拂袖。

片刻后，他声音忽然有些发涩。

“今日是赏春宴，我在，九弟也在，您就不想去看看他吗？上次选妃宴您不在乎，这次九弟都知道您回来了，您已经不去看看——”

“难道，您真的不想去见见，九弟喜欢的女郎吗？”

他问。

陈皇后看着他，仿佛周昭寒说了什麽无理取闹的话一般。

竟缓缓扯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

她说，“你们身上留着你们父皇的血，合该和他一样的冷漠无情，婚姻和朝堂有什麽不同，只是利益交换——我不懂这些，去看了又有什麽用？”

这话轻柔地就好像在责问一个成年人为什麽要去和小孩子争抢一样。

周昭寒听了这话后心头蓦然一冷。

他们的母后，竟然一直都是这麽看他们的——可是他一时喉咙被不知名的情绪堵住。

因为母后说的没错。

他要娶的太子妃，只要条件合适了，环肥胖瘦，谁都可以。

“可是...九弟和我是不一样的——”

陈皇后平静地看着他，那双黑眸里竟闪过几丝的讽意。

“不一样在哪里？”

“他可以娶他想要的姑娘，只要他喜欢。”

“他的妻子，可以和利益无关，可以不必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小姐，不必参与势力角逐，可以活得干干净净的，只要他喜欢——”

周昭寒一边说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秦娇娇。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在他心中蔓延。

他反複告诉自己，远离秦娇娇，远离秦娇娇——

到底是因为这些个梦让他害怕了，还是因为他喜欢也不能娶她？

因为她来自青州，对他的太子之位毫无益处。

所以如果他要娶她，那就只能是喜欢，甚至都想不到第二个能用来遮掩的原因。

“是麽？”陈皇后有了些兴趣，她看着底下脸色发白的大儿子，忽然有了些微妙的预感，“那麽，我猜你既然已经这麽说了，应当是朝歌他——真有了喜欢的人？”

“并且，此时此刻，还在这里？”

周昭寒说是。

陈皇后闭眼，她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了出了那个男人。

——周斯帝。

周昭寒和周朝歌一直以来都和他们的父亲很像，不近女色，甚至对女色避之不及，多美的姑娘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一堆活动的肉。

这是陈皇后冷眼旁观她两个儿子诸多年得到的结论。

她觉得他们都是怪物。

她爱上了一个怪物，又生下来了两个小怪物。

如今周昭寒却告诉陈皇后，原来怪物，也可以喜欢上别人。

就像是一桶冷水从她的头上倾泻而下。

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活了半辈子才有人告诉她，这世界竟然是东升西落一般的周常。

陈皇后哭了。

一滴又一滴的泪砸在她雪白的发丝上。

这是她前年为感了风寒的周斯帝，一夜熬白的头发。

一滴又一滴，一根又一根。

这个女人藏了半辈子的泪，终于留下。

第 32 章

“殿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周朝歌听到这句话一身酒气才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