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屏擡头，却见娘亲侧首望向远方，抿唇不发一言。烈日阳光从枝叶嫌隙中洒下，斑驳落在司步凡身上，明暗照拂下，眼睛更显明亮。

“今日衆位既来到我司家，请大家玩得尽心，我司家子弟多于山中修行，很少与大家交流。今日难得有机会，大家好好认识一番。”

司珏举起酒杯，笑眯了眼睛，站于桌席前侧。

“这位，是司千水，平日小凡外出时，便是千水照顾司家小辈。

这位，是司千千，千水的亲妹妹，性格比哥哥活泼些，很聪明机灵的一个孩子；

这位，是司伞，自幼与小凡一起长大，已至志学之年。”

直到介绍结束，司伞才从慢慢从步凡身旁离开，在衆人注视中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待他走到辛醉遗身旁时，依旧是云淡风轻样子。

而辛醉遗则以一贯的平静高冷面容回应，叶枝霜擡头望了一眼，随即侧首，向同样过来打招呼的司千水回以标準微笑。

“师姐，师姐！”

刚刚哄走了司屏，司伞又快速回到步凡身边，见她沉默着，微敛起笑意，压低声音靠近她，语气正经些：

“师姐，这次真不是我故意出山的。是家主和副家主找到我，他们带我出去，还请我喝了杯茶。喝完后，顿感神清气爽，经脉畅通。”

“看来你心里的那些私念贪欲都被压抑住了。”这是杯好茶，司父司母不动声色间，便将司伞奇异的内力压抑住。

他们是什麽时候发现他的？发现了他，会发现程卿云吗？

似是心灵感应般，步凡擡眼，遥遥人群中，父亲司珏也回望着自己的女儿，他笑着，指指天空。

“副家主在说今日是个好天气，师姐不要被繁琐小事破坏了好心情。”司伞笑着回答。

“天上有云。”司步凡向后退了两步，与司伞隔开些距离，“你去吃饭吧。都是上好佳肴，既然父母允许，以后，我也不会再限制你的活动範围了。”

“师姐……”

“司伞，你说，这世上有三界：神，人，鬼——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卑贱。衆生平等，三界平等。”

步凡眯起眼睛望向热闹的衆人衆景，“神界鬼界互通，为何凡人不可随意去鬼界和神界？”

“这是千万年来的规矩，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吗？”

司伞也突然轻笑起来，十六岁的少年，有着不输于阳光的朝气：“当然不是。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脱离于这三界的物，也可以沖破界限。”

脱离三界的物？非人非神非鬼，那会是什麽？巫术大全上可没说，司伞的一万步，退的太多了。

“对。”步凡伸出手，感受阳光洒落，她想到当初在小福城，等鬼的那个傍晚，她躺在树上伸手感受空中残存的温暖。

彼时两个陌生人依照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一个新入城的女巫师，言辞可谓是粗俗浅陋至极。

而当事人，正在他们头顶，静静地听着这些话语，一字一句。

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不论过去多久，亦不管历经何事，司步凡都不会忘记。

经历了人间的种种或善意或恶意后回首，不过才半年时光，而她，不说变得多麽善良无私，却还能笑对一切。

有很多感想；也有很多感谢。命运之神待她不薄，爹娘康健，家族稳定，儿子白胖……她很满足这些。

“对。”司步凡说，“衆生平等，三界之限，非死局。”

——

“衆生平等，爱无界限，姻缘红线只在乎是否有缘，不在乎这两个人来自何界。”

银白发老者满脸慈祥地望着自高楼云层中洒下的红线瀑布，见少年望它们睁大的双眼，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小青师，不相信吗？自古以来，神与人相爱的故事还少吗？没听过？我举个例子，凡间有个家族，叫司家。

它们的天才祖宗，司蒂，死后便因功劳巨大，飞升成神。成神的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凡人挚友；后来那位凡人化鬼，她们的红线仍旧美好灿烂。

她们，不管是人还是成神化鬼，抑或是有着相同的性别，都不是阻挡彼此缘分的借口。这个故事太典型了，我喜欢当作例子，讲给后人听。”

“她们会感到冒犯吗？”

月老摇摇头，爱抚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神采飞扬：“不，她们会自豪。”

程卿云点点头，犹豫再三，试探开口：“神君，小辈有一请求——但因为神君还在抱恙中，不知当讲不当讲。”

“唉！”月老摆摆手，自顾走到红线瀑布面前，“老夫的身体就这样，就是年纪大了而已，不碍事的。等到那群小神们考核合格，这月老之职，就可以传给他们，我也可以颐养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