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两位温柔的人皆沉默，司步凡眼神从夏尚二人身上扫过，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位李姨呢？”

“她……便是接待我和司屏的那位好心人。她的两个孩子，也去世了。”死于最后一战。

步凡眼前浮现出熊熊烈火，热气腾腾而上，四周一片火红。那少年人红眸欲裂，怨恨的问她与家人睡得可好，相处得可幸福。

“可我呢？我和弟弟再也回不了家！”

“楚姑娘，”楚夏眉头微皱，听到余尚喊自己，一脸疑惑，等着他说下去。

“余游两朝第九战之后，白守山六成的百姓都不在了。”

余尚从阴影中走出来，那双温柔的眸子写满了忧伤。因为他的失误，造成了不可挽救的结果，连累了不少人，生的，死的。

如今再回来一次，他一定要找出战争失败的真相，让六万亡灵走得不冤屈。

原来是这。“我知道。”

她微微点头，内心更加疑惑：她曾经也是巫师，见过不少生离死别的场面。今晚见到的场景很正常，张大娘孩子离世。

离世就离世，死就死呗，死了转世投胎，开啓下一世。需要向自己再解释一遍吗？

“余公子，”约莫着不再沉浸于回忆中了，司步凡站起身，笑着化解尴尬沉默的局面，“你是战争的亲身负责人，战争失败的原因，你应该最清楚吧。”

“是的，第九战的失败，是这小城中……出现了内贼。”

果然是内贼的原因！

“内贼洩露军机，导致战略失策，战争失败？”

“很複杂，一言难尽。”

“有怀疑的人吗？”

余尚虽摇头，眼神却闪亮异常，他望着前方的小巷深处：有时候人多了，便容易混进来杂物。

夜暮已深，正是入睡做梦的好时刻。热闹了一天的小城逐渐沉寂下来，就在他们三个说话间，已落了不少烛灯。乌云逐渐堆积，遮住了深秋的月光。

只怕是一场秋雨又要落下了，空气冷凉了几分，流离失所的人们只能靠在小巷中，咬紧牙关挺过不美好的天气。

那年她二十岁，意气风发，自信张扬，从未仔细观察过角落里的流浪者。如今锐眼微扫过去，司步凡眼神停在了小巷中其中一位避难者身上：

他头发尽散落，衣衫单薄，甚至还着草鞋。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流浪者样子。风一吹过，他面庞发丝被风吹起，露出难掩的俊美之容。

而在眼角附近，是一处栩栩如生的黑蟹子状纹。

逢友妙叹（四）

“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一处，但离这里有些远。不知二位巫师作何打算？”

闻余尚言，司步凡眼神示意就在附近走动；

楚夏则用手绢掩下哈欠：“天太黑了，二位自行前去吧。民女一介弱凡人，打算回小屋，顺便看着屏儿。”说完又拢了拢外衣，以示天凉。

于是三人分三路，向着不同方向行进，风吹枯树，万籁俱寂。

待到楚夏和余尚二人离开后，司步凡又从角落里走出，向小巷一隅走去。这条街上零零散散睡了五个人，衣物皆带在身旁，没有多少，却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其中那少年睡得正香，他盘腿坐在石板路上，只有一个小包袱，放在脚边，并没有背着。

月光被挡的严严实实，小巷之中更加漆黑。司步凡悄声靠近，踩到一块石子，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她停下脚步，观察那五人神态：

没有任何动静，连翻身都没有。

步凡又试探几番，那流浪各人皆睡得安稳，不为所动，确实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他们的确，是一年前的人。

腕间银铃并未声响——附近没有阴气，没有鬼。确认无碍后，步凡一个腾空加落步，轻蹲在少年身边。距离更近，她也看得更清晰：

灰尘的脸庞中，他梨涡隐隐若现，桃花眼轻闭，如羽般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映出一道阴影。

“程卿云？”一模一样的容貌，气质都那麽相似。他真是程卿云？一年前，他怎麽会在白守山？

在司步凡的印象中，她是在养病期间才回到的司家，也是在那里才认识的他，在今年的七月末二人正式成为主仆之前，两人在司家交集甚少。

他早就认识她了？

正当司步凡思索之时，这闭眼小憩的少年猛然睁开眼，向旁边看去，正对上步凡目光。

刚从梦中醒来，他眼睛还在微眯着，眼神中藏着星河般的光亮，这样的一个人，怎麽在流浪者队伍中？

他脸上的灰尘真实的不像话，他也真实的不像话，就在她身边，静静地望着她。司步凡一团疑云，颤抖着手想去触他脸，却在碰到那一刻硬生生穿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