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山谷里，因着师姐送的小铃铛帮助，凡人的我被阴气环绕侵袭，若不是师姐神血相救，就要……”

“就要死了？”

“鬼已经是死过一次的，鬼死不叫死，叫湮灭。”

“哦，那你就要湮灭了？”

他摇摇头，负手而立：“就要暴露了。”

凡人被阴气环绕，阳气不胜阴气之攻，会被噬心而死；而鬼被阴气环绕，就像水中鱼被溪水润泽一样，除了更自在，没有什麽弊端。

“既然什麽都知道，还待在我身边做师弟干甚？”步凡狠下心一咬，唇角溢出不少神血，“鬼间派你来凡间干事，在司家待了四年。做什麽事情要用四年？

我也猜猜……”

程卿云微微歪头，一副饶有兴致模样。

“你不会是喜欢师姐，不想走了吧？”

怎麽会有女子这麽直白又自信呢？真是……好理由，还以为她猜到了。程卿云浅笑出来，轻擡腿将二人间的最后一步填补。

“师姐真聪明。”

高高的城楼之上，两道黑影在月光照拂下，投射出多姿的剪影。天黑，眼黑，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敞亮。

不顾神血阻隔，程卿云将步凡拉入怀中，正欲俯身之际——“啪！”，巴掌声音响亮清脆，带着女子震惊的眼神，让他恢複了些理智。

司步凡一把扯下黑眼纱，直逼他红眸：“程卿云，你疯了！这是神血，你不怕疼啊！”

“师姐这是在，关心我吗？”男子轻轻擦去步凡嘴角血迹，白净脸面之上再无黑蟹子纹，桃花眼更深邃明丽。

步凡侧过头不让他碰自己，望向遥远深沉的天际：“走吧。人鬼两隔，不会有结果的。”

“不。”

“幼稚。”步凡回首望他，一身的清明。

“不。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他边说边笑，红眸中泛着雾气，全无往日温柔治愈风度，这次换他后退转身，将手覆在脸上，遮盖狼狈。

衆生杂叹（五）

——

秋夜，天高露浓，夜色如水，步凡于疏林淡月下静立，感受冷风拂过脸颊，扬起耳边碎发。

树叶尽落，风都不会光顾暗秃的枝干，没有人留意的角落，游云怡然。碧穹之下，有人笑着靠近另一人：

“程卿云，”女子蹲在他身旁，触碰着他冰凉的肌肤，“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对不起，我只是想着用激将法逼你说出来在我身边的原因。没想到会这样。”

少年银发鬼越想越难受，直接背过她，正黯然地蹲在城墙上。细微晚风吹过，撩起他丝丝银发，只看背影，也是番赏心悦目之景。

只可惜，景中主人公不开心。

步凡难得这麽柔声细语，她浅笑着整理他淩乱的银发，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擦去他唇边的血迹，举手投足间是演不出来的温柔耐心。

“少主你……对我，真的不止两分真心吗？”

女子动作温柔似水，唤回了他逐渐散失的意识。程卿云语气缓和下来，嘴唇紧闭着，又是一副委屈小狗样。

“你觉得呢？你感受不到吗？”步凡笑着刮了刮他鼻子，“怎麽我说什麽，你就信什麽呀。也不知鬼王怎麽选你到人间来的。”

果真是弟弟，年岁摆在那里，便是鬼又如何，心性还是单纯的。

“之前接近你，确实是试探。”

“哦？！”

“别激动别激动。虽然动机不纯，但后期也确实……嗯，挺喜欢你的。你看你饭做得那麽香，孩子带得那麽好，还会赶鬼杀鬼，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啊。”

“少主对我的喜欢，性质和我的喜欢一样吗？”

“你是哪种喜欢啊？”

想看你抱你……亲你的那种。程卿云瞄了步凡一眼，怕她害怕，又扭过头来，想到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少主，不要喜欢我了。你怕鬼。我是鬼，你怕我。”

“但我现在不怕你，”司步凡捧着程卿云，彼此对视，“我怎麽会怕爱的人呢？程卿云，喜欢一个鬼很不同凡响哎！”

“过不久，我就要回到鬼间。”就要，离开你了。一人一鬼，一阳一阴。那道生死线，真的很难跨越。

人鬼之隔，不会有结果的。

是吗？原来要离开了。怎麽突然就是分别了呢。内心流过一阵异样之感，沉默很久，她又挑起眉，眼中闪着不屑，浑身的叛逆劲：

“办法总比困难多。”

女子点到为止，程卿云一愣，望着她坚毅的眼神，脑中划过万千思绪。

“呼~”银发鬼紧紧搂住她，男子突然压过来，司步凡一慌神，两人一齐跌在城墙之上。并没有疼痛，想必是倒下时他用了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