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佚笙描绘不出来那种瞬时的感觉。

在她认定自己无所依靠的时候，却凭空冒出了一个难以割舍的人际关系；在她对所谓的血缘链接失望透顶的时候，忽地发现上天给她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李佚笙觉得，她就像剧本中写好的人物。

终其一生都将无法逃开命运的枷锁与囚牢，束缚的灵魂无力挣扎，新生的血肉被寸寸撕裂。魔掌重新浮现，百苦千难敌不过宿命轮回。

操控的皮偶，终是，破碎掉落。

偏偏就差一点。

假设这份报告可以在李言沐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出现，或许她也不会这麽绝望。

李佚笙不知道该怎麽办，她和李言沐该怎麽办，她和周左然该怎麽办，她自* 己该怎麽办。

但她没有办法说，没有办法再对谢久辞开口。

将一切狼狈不堪的事实摊开，再说上一句，她曾经离开是有苦衷吗？

哪怕，这个苦衷在如今看来，越来越像个笑话。

其实，李佚笙当年之所以会同意去张家，只不过是为了守护两个人。

如果只有过程不尽如人意，她倒是还能勉强自我安慰。可现在的结局就是如此这般的事与愿违，李言沐和谢久辞，她，谁都没能护住。

好像。

以后也护不住。

早知道这样。

一开始不去张家就好了。

她就可以陪着李言沐，陪着谢久辞。

就可以，一直幸福。

听见周左然叫姐姐，她激动，她太激动了，她甚至激动地想把文件销毁。

而后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安顿好李言沐，还清这笔恩情债。

再而后。

与这个世界，两不相欠。

“好了，不吵了，是我错。”

谢久辞缓了很久，才挤出来这麽一句话。

他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腕，却被李佚笙下意识地甩开。

男人擡至虚空的臂膀就这麽僵在了原处。

下一刻。

——李佚笙紧握着手机夺门而出。

台阶

*

“女士, 请问您还有什麽别的需求吗？”

服务生出言打断了李佚笙混乱的思绪。曾经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悠然回蕩。

李佚笙没想好接下来该怎麽去处理这些糟心的破事。

她的音量降了很多，又轻又飘：“再帮我下单一份红豆酥吧, 打包可以吗？”

服务生应得很快：“当然，您稍等。”

说完, 他单手提起桌面上的茶壶, 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水，随后转身离开。

李佚笙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擡眼望着旁边的玻璃窗出神, 渐渐放空联想到54的特殊寓意。

农村人守旧, 不太懂公历的算法。因为拨谷种麦, 常熟记节气的循环。在上高中以前，李家父母总会按照立秋的时分同她庆生。

不过，他们后来却告诉她, 这只是为图个方便，而她真实的农历生日是在七月初五。

而高二谢久辞生日那次, 她有悄悄根据公历往回推算过，恰好是六月初四。

五、四。

54元。

“老板和她爱人的生日。”

她一顿, 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关于生日这件事，谢久辞一向是按公历的日子来过。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走个形式的东西, 搞那麽複杂干什麽。”

农历算法不存在人为干预。而是以月亮、太阳与地球的关系为参照，忽略地球围绕太阳的运行本身。也因此，使得四季的变化不再固定。这也是为什麽人们不常过农历生日。

因为难记、也因为永远在变化。

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独立且自私的个体，生活的独角戏, 谁又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必须把自己牢记。

这一点, 谢久辞比她通透。

“生日呢，就是母亲送来的一份礼物。她们给予生命，让我们去尽情体验。所以，当然要过得潇洒自在，和喜欢的人虚度时光才不算浪费。至于其他，不过是礼尚往来的人情交换而已。”

“至于生日究竟是什麽时候，对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谢谢你今天陪我补过了17岁的生日。”

“我许了个愿，想等明天考完试再看準不準。”

在李佚笙离开前一秒，他语气很拽地说了最后两句话：“糖我收了，但是不打算放水。”

“你，加油。”

那夜树影婆娑，两人“各怀鬼胎”。

少年的眸是皎洁的月，弥漫着漫天的水雾，光彩熠熠。

李佚笙闭了闭眼。

她犹豫着拿起手机，準备给谢久辞发点什麽。最好能不失面子地搭建一个不怎麽明显的台阶，好让她可以自己顺着梯子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