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周翺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从不以为这就是爱。哭了好一阵，临昭抹了一把眼泪，才突然想起有什麽不对：“你说，我是他的仇人？”

周翺亦是一愣，不过转念一想，武进义也确实不会将这样的事告诉临昭。仿佛是怕临昭接受不了，周翺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你记得你去云水之前先生跟你说过一个案子吗？那个活活被打死的女子，就是恒夜先生的妻子。她那个时候，怀着恒夜先生的孩子。”

眼泪决堤，临昭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他本觉得是苏恒夜亏欠了自己，总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质问苏恒夜为什麽总是这麽冷漠这麽兇，可是这麽一倒错，倒真是自己该死了。

“恒夜先生当时确实是想报仇的，可是他舍不得，你越长大他越舍不得，可是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有的时候，也没有办法面对你。”

临昭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抉择，可是周翺平平淡淡说这两句，他就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苏恒夜的挣扎和无奈，也明白他的冷漠与炽热。

临昭在周翺怀里哭了许久，哭得眼睛像进沙子一样痛。周翺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生怕他哭岔了气：“小公子，你不要太责怪自己，这些事与你无关，只是，你也不要怪恒夜先生。”

临昭趴在周翺膝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带着哭腔问：“他，先生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周翺叹气，也不管恒夜先生醒来后会不会怪自己，将脱离宗族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得临昭又哭起来。

“他晕过去最后一句话，是叫我记得给你买点心。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这就是他最后一句话了。”

直到死，苏恒夜都是惦记着临昭的。

临昭擦了眼泪，抽噎道：“我明白。”

周翺擡头，瞧见小丫头端着药过来，知道恒夜先生服药的时间到了，拍拍临昭：“小公子，你起来，我端药进去。”

临昭站起来，看着周翺稳稳当当地端了药进房。正好，乔大夫也替恒夜先生换好了药：“赶紧的，把药灌进去。”

说得轻巧，这些日子哪天不是这麽灌？可问题是灌不进啊！周翺走到床前，舀了一勺棕色的汤汁，从苏恒夜两片薄唇间倾倒下去。可是药汁在唇上一淌，几乎全侧着滚落，乔大夫拿着手帕赶紧擦了。

没办法，还是得喂，周翺照旧，只是药仍旧进不去。

“唉，这样不行啊！”乔大夫有点着急，“都多少天了，老喝不进药，怎麽醒啊？”

“让我来吧。”

周翺和乔大夫一同朝后看去，只见临昭一步步走来，从周翺手里接过那碗药，乖巧地跪在床前。

周翺看了片刻，退开了些。

第 20 章

临昭没干过这种话，握着勺子的手轻轻发抖，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跟在先生身边，他真的没吃过什麽苦，至少先生从来不叫他干活。

学着周翺的样子，临昭舀了一勺药喂到苏恒夜嘴边，可是苏恒夜没有动，药依旧淌得到处都是。

又舀了一勺，又倒了一勺。

酸痛的眼眶淌下泪来，临昭顶着模糊的泪眼不断重複这个动作。剩下的药已经不多了，几乎整碗药都没有喂进去。

“你喝啊，求你了，你喝一点，我求你······”

眼泪不断地砸进碗里，碗底的药没法喂了，周翺上前抱着他：“小公子，你别这样，恒夜先生会伤心的。”

“他为什麽不醒？他不要我了是不是？他不爱我了，是不是？”

周翺没有办法回答。

临昭一直跪在苏恒夜床前，不肯走，无论周翺怎麽劝，他都没有反应，像一座雕塑，铁了心要在这里等苏恒夜醒来。

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感应，临昭跪了一夜，苏恒夜竟真在第二日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苏恒夜再次体会到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悬空感，一切都那麽不真实，只是头轻轻一侧，他就看见了趴在他床边的临昭。

临昭。

手指试着蜷了一下，他慢慢擡起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孩子的头发。

临昭昨晚困得不行，趴在床边枕着手臂就睡了，迷糊之中感到有人在碰自己，他动了一下，全身麻得厉害，一擡头，却是喜出望外：“先生？！”

“滚。”苏恒夜声音很轻，但临昭却听清楚了。

笑容一下消失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与愧疚，临昭不可能真滚，唤道：“先生。”

苏恒夜现在没力气想临昭为什麽会在这里，只是闭上眼睛，轻飘飘道：“我说滚。”

临昭昨日便哭干了眼泪，这会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又不愿意惹先生生气，只得忍耐着，抿着唇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