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不里在夜居屋里坐了很久，他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木匣子。

这是他最喜欢的匣子，简单大方，雕琢精细，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花纹，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麦秆菊。

麦秆菊，永恒的记忆。

永恒的故乡。

——是不是只有被思念的地方，才可以称作故乡？

见不里还记得那天下午，在漫长的枯坐中他问坐在身边的少女，为什麽要送他桃枝。

在他疑惑的目光里，她露出一个堪称狡黠的笑。

“你知道答案的，游子。”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你属于很久很久以前，你属于过去。”

她的声音轻柔地像在讲一个童话故事。

“……”

他的冷淡、漠然、自持，以及些许憎恶，就这样慢慢软化了下来。

“嗯。” 他轻轻地将头埋进臂弯，“我属于过去，我是【命运的游子】。”

可她当时听不懂，却还是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然后……

“对不起。”

她向他道歉。

“这束桃枝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原谅我。”

他在那一刻洞彻，他为什麽会在睡着之后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拥有最彻骨的痛恨，可他仍会原谅罪魁祸首。

——因为那一刻她眼睛里的海水，冻着一层薄薄的冰。

她像一个迷路的旅人。

他拒绝不了这份歉意。

*

见不里，见故里，旧不理，旧故里…

他想，他的名字竟有很多意思在里面了。

可见不里最后也未曾见故里。

只有那束熠熠的干制桃枝还被锁在匣子里，像是最触手可及又最虚无缥缈的梦。

“如果是梦，那请不要醒。”

“如果是现实，那请让我继续沉沦。”

篇章——论死亡

“你享受未知吗？”

“倒不如说因为未知我才享受。”

*

时间来到準备阶段的尾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些凝重。

具体表现如下：

路西法的翅膀尖端一直在瑟瑟发抖，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我以为是海风吹着有些冷，问他要不要条毯子时他淡定地回了句：“那是在害怕，不用管，一会儿就好了。”

“……”

——果然你和你的翅膀是两个个体吧！

我转去找见不里，见不里在叠他的围巾，我蹲在一边僞装成一株蘑菇，然后蹲了半个潮时。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

见不里婉拒了我的好意，继续叠，边叠手边抖，叠一半乱一半。

“……”

没眼看下去，我去找客形知。

客形知昨天拉着我去人类聚居地的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亲爱的……”

逛到一个卖首饰的店时客形知停下来边看那些饰品边和我聊天。

“我在。”

我跟在她后面，眼睛里的海被饰品闪出的光照耀着。

“你知道吗？你的性格好像是个极端。”

“……我懂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性格是融合而成的结果。”

“融合？”

“在塔内我学会了【柳叶刀】的自私、心狠手辣和僞装，在你身上截取了温柔、体贴和风流，见不里给了我腹黑、冷静、厌恶以及怀念，路西法赠予我希望、惶恐和热爱，在过去我所遇见的人们交给我热心、痛苦、悲伤、喜悦以及其他。”

“……”

客形知翻找的手停了下来，我感觉她有些无措。

“没什麽的，有画的纸比白纸更好看不是吗？”

“……那原来的你…是什麽样呢？”

顺着她的问题我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忘了，” 我诚实地回答，“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

“……”

“别不开心，” 我笨拙地从手边的饰品堆里拿出一枚戒指给她看，“这个很配你，你戴上会好看的，看到好看的自己或许你会高兴一些。”

戒指上面的图案是一枚贝壳，白色的花纹静静地躺在贝壳上，像静止的海浪。

“……谢谢，” 她接过戒指戴上，“……确实很好看。你眼光很不错。”

“嗯。跟你学的。”

*

有在本子里写过对死亡的期冀。

从塔里逃出来的那几年我爬过雪山，感受过真实的雪粒和冰凉的吐息；我也玩过滑翔，从空中飞下来的感觉让我成为一只游离的鸟，或是盲目的风；还试过高空滑板，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和轮子下的平台……

我的目的不是死亡，我只是享受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