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说多了，瞿自杨就醒了。或者，不再装睡了。

于是他干巴巴地出声：“喂，瞿自杨。”

“你根本就不想娶唐楚君对不对？”

……

熟悉的沉默。

瞿自杨放够了煤，缓缓地从煤炉前起身，转头。

“我们可以别说这件事了麽。”

“我没有不想娶……我只是……只是觉得，”瞿自杨说起这话时，脑海里没来由地浮起了那枚银色的花骨朵，“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也许夏天会更好。”

“瞿自杨，你这样是永远不会好的。”邵常逸无奈道。

“你清楚的。”他补了一句。

唐楚君以前不爱你，现在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你的。

邵常逸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瞿自杨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人活得太清醒，会很痛苦。”

邵常逸听见瞿自杨说。

瞿自杨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待会儿我还要去行动处处理些事情……你是要自己逛逛南京还是在这儿窝着都行。噢，我晚上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你别满脑子等我跟你喝酒侃天，给自己饿死在这儿了。”

这一串连环招下来，邵常逸是完完全全给他堵得没话说了。

“……行吧，你去吧。我自己待着。”邵常逸无奈地蔫了下去。

瞿自杨就真的没再废话，直接在衣帽架上拿起帽子，走了。

是啊，人活得太清醒，会很痛苦的。

所以你不是清醒着麽？瞿自杨。

哪怕是把自己都磨灭掉，也要献祭给她。

但是你真的甘愿吗……？

邵常逸的脑海还回味着瞿自杨给他的最后那个眼神。

像往常一样凉凉的，但是不再有不耐烦和嗤笑的意味。

更像是溺水者求生不得的哀伤。

——

“老大……你今天不是休假吗……干嘛突然过来了啊……”小五双手抱胸，目光有些哀怨地盯着眼前的瞿自杨。

“……过来看看，怎麽？”瞿自杨挑眉。

“没……你过来就过来……怎麽还睡上了……”小五踌躇半天，终于隐晦地说出了他对老大突如其来的“探班”不满的真相。

没错，今天是他的值守日，行动处一有事情他就得跑去找老大，可能还得跟着老大跑去找戴长官……不过一般都是没什麽事情的，所以他在行动处的办公室里準备了一张大毛毯，没事就窝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结果老大今天突然杀了过来……还霸占了他午睡的沙发和毛毯。

可惜瞿自杨冷面阎王上身，无视了小五飘过来的哀怨眼神，翻了个身，没理他。

“有事叫我。”瞿自杨背对着小五，丢过来一句话，然后就闭上眼睛睡了。

“……”小五满头黑线，差点要说一声“嗻”。

小五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拨了拨房间里的火炉，确认里面的碳还够用，不会烧到一半没了，又开始思考中午该吃什麽这种人生大事了。

于是小五站在窗边，目光深邃，在心里开始了“中午吃皮肚面”和“中午吃大肉面”的挣扎。

……

鸡鸣寺的钟声再次敲响，仿佛平地惊雷，把瞿自杨从睡梦中惊醒。

外面已是天昏地暗，他不知睡了多久。

瞿自杨动作有些迟钝地抖开毛毯，正準备从沙发里起身，那枚花骨朵项链却骤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的心跳猝不及防停顿了一下。

他顺着项链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得狡黠的脸。

瞿自杨有些恍惚，他迷惑地看着她那双上挑的、显得狡猾的狐貍眼睛，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露……”他下意识出声，剩下的声音却忽地在喉头哽住了。

她的笑容也僵住了，眼里装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的是谁……？”下一秒她尖利的声音响起。

瞿自杨回过神来，收回了对上唐楚君的目光：“不是……”

“瞿自杨，你说过要娶我的，你不可以扔下我不管……”她的声音又突然弱了下去，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那阵无力感又重重地袭来，瞿自杨本来想伸出去替她擦泪的手也不知为何垂了下去。

“楚君。”他的声音涩涩的。

“对不起。但我会履行承诺的。”

“……老大？老大！老大醒醒！有活儿干了！”

小五的声音下一刻铺天盖地地袭来，瞿自杨伴随着被摇晃而産生的眩晕，有些不适地醒来了。

……等等？

瞿自杨半睁着眼睛看小五着急的脸，脑袋一时有些混乱。

“……老大别睡了，刚刚情报处来人说，地下党最近又有动作了，还派了个新的指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