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韩露芙却能清晰地从他的双眸中读取出他隐匿的疼痛，他的眼瞳是墨色的海，翻涌着数千数万根曾被他忍着巨痛吞下的针，细细密密，扎得她也痛。

像曾经的她。

她曾拥有过很幸福的童年，本该是一个十足的被宠在温室里长大的鲜花美人……娇嫩、天真、单纯。而年幼的她也确实如此。

失去母亲的她就像鲜插花一样，无需多时就会破碎枯萎。

所幸她答应了父亲去法国念书，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那样一个谁都不在身边的地方，她渐渐地明白，自己再也不会是瓶子里因为失去根部而易碎的玫瑰，而是生长在泥土里，每年都会开放的玫瑰。

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爱吃馄饨，爱银杏树，爱母亲身上白玉兰的香气。

只是不会再痛苦了。

“瞿自杨，正因为你谁都没有，才更该活出点样子。你自己的样子。”她说。

瞿自杨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些人安慰的话语苍白又无力，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进不去他的耳朵，更飞不进他的心。他也知道那些话语多数也就是场面话，除了邵常逸，大概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所以他在刚刚对着韩露芙展露了那麽多脆弱的下一秒就后悔了，他不该那麽轻易地说出自己的过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韩露芙并没有对他说那些他以为会听到的话。

她说，活出点自己的样子。

不是像自榑哥，而是他自己。

她并不知道自榑和楚君的存在，却叫他活出点自己的样子。

沉默的大厅里，他好像听见了什麽东西在他心里碎裂的声音。

他说不出话来，就这麽怔怔地掉入她那双清亮的杏眼。

“小姐，您想吃的鲜虾小馄饨来喽，还热乎着呢！哎呀，瞿少校您果然还没走，您看我也给您带了一份……”刘管家恰时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两份小馄饨。

“瞿少校，吃点吧。”韩露芙一边起身去接刘管家的小馄饨一边说。

瞿自杨哑然失笑，接过了那碗小馄饨，轻声道谢。

“瞿少校，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吃的那家馄饨铺子吗？这就是那家的，味道特别好。和我母亲做的很像。”

她捧着碗一个一个把鲜虾小馄饨送进嘴里，之前苍白的脸蛋好像也因为滚烫的小馄饨所带来的热气而染上了一丝血色，此刻，她飞舞的眉毛和灵动的仿佛蕴着水汽的双眸显示了她的快乐。

瞿自杨也捧着那碗小馄饨，突然懂了她那天的眼泪。

24 溺

瞿自杨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韩露芙好像确实没有生病，她说只是因为怕冷和血气不足而显得苍白。总之，没生病就好。

公寓里的灯还亮着，邵常逸窝在沙发里，正闷头喝他藏在酒柜里最底下的那支红酒，看起来喝了快一大半了。

这小子……

瞿自杨咬了咬牙，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还不睡呢？”

“瞿自杨，你个挨千刀的。”邵常逸愤愤地扭头，伸脚要把他踹开，“老子大年初一跑来找你过年，如此大逆不道差点没给我爹骂死，你居然敢把我一个人扔在你这破公寓里边……快给老子闷死了……”

瞿自杨这才看到邵大少爷头发跟鸡窝头似的乱糟糟的，一双漂亮的狐貍眼也有些浮肿，看着一脸窝囊相，全然没有平时的骚包潇洒样。

“……南京这麽大，我也没叫你一直呆在这儿啊……”瞿自杨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瞿自杨我看你是活腻了……老子大年初一来找你是可怜你一个人在南京这麽多年都没人陪着过年啊！老子不想你孤零零的看着人家合家团圆自己在那暗自神伤啊你懂不懂！”邵常逸忽然蹦了起来，劈头盖脸对着瞿自杨就是一顿骂。

“……不对，”邵常逸的鼻子敏锐地嗅到瞿自杨身上淡淡的香气，“你身上有香水味……是白玉兰的味道。喂，你小子去哪鬼混了啊怎麽不叫上我啊！！”

瞿自杨无奈笑：“你真是狗鼻子……”

“喂我问你话呢！别岔开话题！谁是狗鼻子啊！”邵常逸伸手指着他，表情一秒严肃起来。

“……没有鬼混，别的无可奉告。”瞿自杨懒懒地打开邵常逸的手，起身离开沙发。

“你少来了，这味道肯定哪家小姐身上的吧？”邵常逸穷追不舍。

“……邵常逸，你到底想知道什麽？或者说，你想得到什麽答案？”瞿自杨停住脚步。

邵常逸张了张嘴，一时竟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

“……那肯定是要知道这麽有品味的小姐是哪家的，芳名又叫什麽。而你瞿少校又和人家是什麽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