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面的地点是洛阳分公司一直为徐大明空置的董事长办公室。这个办公室相比余同鑫的办公室大了一倍有余，豪华的摆设每次都在徐董驾临前才临时打扫，平时却一直閑置着。吸引林军的不是办公室里的豪华家具和锃亮地板，而是正对着办公桌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油画：郁郁葱葱的草地上铺满了繁花，空中有蜻蜓和蝴蝶在肆意飞舞，草地上有一株怒放的樱花树，粉红色的花朵似乎夺走了整个办公室所有的光彩，樱花树四周的天空飘洒着无数随风飞扬的花瓣，一个女孩身着橘黄色连衣裙，坐在草地上，背倚着樱花树干正在写生。

像徐大明这样的商界大佬在装修气派的办公室悬挂青春靓丽的文艺範风景画，让林军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不过不得不承认徐大明挺懂审美的，林军觉得这幅画阳光活力且飘逸，但不应该是商界大佬喜欢的画风。林军盯着发呆了好一会，意识到自己感到不自在的另一个原因可能在于对樱花和日本的潜意识排斥。

徐大明见自己的布置吸引了林警官的眼球，很是得意，但他也没有谈閑话，开口切入了正题：“警官先生您好，听说你们怀疑我们对政府的领导们不利，我们这样的生意人，发财的机会除了靠自身的打拼，基本要靠父母官的信任，断自己财路的事情怎麽可能做得出来？”

“很多时候事情坏了之后，明面上可以不掀桌子，在暗处做一些动作增加自己的筹码是有可能发生的。”

“明人不做暗事，买通领导的事情我做的也不少，失败的次数也不少，但像这次这样被怀疑要报複领导还是头一遭。照警官先生的逻辑，做政府领导真的是极为高危了，每天都有无数人盯着领导手里的蛋糕，想通过手段分一杯羹，一旦分蛋糕不均匀，就要遭遇打击报複，那岂不是每个有权力的人都需要聘请保镖来保护自己和家人？”

林军心想梁越失蹤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对外暴露，不妨找机会试探一下徐大明认不认识梁越，如果他不小心透露出自己知道梁越的事情，那就不打自招了。

“我不太明白你们这些企业家，也许条条大路通罗马吧。有一些企业家是凭借技术上的创新参与市场竞争胜出的，也有一些则是通过建立情报网、关系网，通过一些充满技巧的招式打通关键结点实现快人一步的。听说地産生意是很吃关系的，像恒隆地産那样的企业，如果不是一直在保护伞下进行诸多骚操作，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看来警官先生很懂恒隆，确实，我们公司内部开会我是一直把恒隆做为反例的。恒隆钻了太多空子，比如违反法律法规的约定，为了高周转违反“四三二”原则融资拿地；为了补流动性窟窿套取监管账户的资金；他们为了野蛮生长还布局了大量新産业，这当中有很多违规用款的行为，所以这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其实是有诸多征兆的。”

“那你们采用贿赂领导的方式希望在竞争中取得先机，不也是步了恒隆的后程吗？”

“不一样，用款方面我们一直是守规矩的，我们和领导拉近关系的目的纯粹是为了留个好印象，不是为了让领导为我们开违规的绿灯。警官先生如果不相信，不妨了解一下我们的工程质量，和我们公司的风控和合规是怎麽工作的就明白了。”

“这都题外话了，你知道城南中学吗？”林军想打徐大明一个措手不及，冷不丁抛出了一个和梁越有关联的话题。

“不知道呀，洛阳的学校吗？我是郑州人，虽然以前在洛阳工作过，但现在大多数时间在上海生活，对洛阳其实了解甚少。警官先生为啥突然问这个？”

“没事，因为听说城南中学要建新校区，可能是下一个招投标的机遇，如果能成多少可以弥补你们失去城中村改造项目的遗憾。”

“谢谢警官先生提醒商机，洛阳的业务这边的基层人员肯定比我熟悉。我远在上海，对于这边的动态都是滞后的，很多时候都是这边立项了我才知道这边要做啥。”

“你认识余同禧吗？”

“洛阳这边有个下属叫余同鑫，警官先生确定没报错名字？”

林军一直在观察徐大明的表情和眼神，在刚刚的试探中，他的回话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他心想也许徐大明真的和梁越的事情无关吧，如果是演戏，那他的道行确实足够深。

林军在离开之前提醒徐大明，洛阳这边的政府领导对行贿一事非常重视，他的激进行为完全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徐大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感谢了林警官的善意提醒，他的行为习惯已经帮助他成功了很多次，也不知道这次的碰壁又能对他今后的作风産生多大的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