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裙子上，则躺着两个蜷缩在一起，手拉手的小孩。孩子没有眼睛和嘴巴，也没有耳朵。只有模糊的，流着泪的脸颊。

孩子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靠近胸口的位置，分别画着一颗五彩斑斓的心。而在他们身下——他们所蜷缩着的女人的胸前，同样流淌着一颗，逐渐融化的，彩虹般美丽绚烂的心。

祝芙注意到画面的右侧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是“妈妈”。

她想起林园长的话。

这些孩子，大多是被留下来的。或者从出生起就跟父母分别，或者甚至没有父母。

妈妈，无助时最先想到的人，难过时最先寻求安慰的人，成功时最先分享喜悦的人，摔倒时最先扑过去拥抱的人。

只要轻轻念着，就充满力量；只要悄悄想起，就倍感温暖的……

妈妈。

强忍住眼角的泪，祝芙蹲下来，轻轻摸了摸钟屹的头。

身后的女孩不知道祝芙为何红了眼眶，又为何握住了她的手，只眨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看哥哥，又看看祝芙。

“小屹……你画得，特别棒……”祝芙牵着两人的手，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小文，“谢谢你，小文。老师很……感动，也很高兴……”

“你们的画，能先留在老师这里吗？老师想，把你们的画报上去……参加比赛。”

“什麽什麽！丸子老师你是说，我们的画，可以一起拿去参加比赛吗？真的吗丸子老师！”小文很高兴，圆圆的脑袋凑上来。

祝芙不住点头。

她记得每年九月初都会举办一个全国少年儿童绘画比赛，而祝修明恰好作为评审团成员参与其中。

如果能获奖，是不是……

是不是会有更多人注意到他们呢。

是不是他们的父母也会看到呢。

是不是他们能被更多人肯定呢。

而如果有更多的人肯定了他们，是不是他们，就会快乐一点，温暖一点呢？

小文见祝芙点头，高兴地扑上来跟几人抱在一起。

其余小朋友也都被这气氛所感染，又是拍手又是转圈。

祝芙从小文的手臂中钻出来，勉强挤出一颗脑袋：“其他小朋友们要是也想参加比赛，都可以来老师这里报名哦！”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欢呼声。

更多地人围上来抱在一起，脑袋挤着脑袋，手臂压着手臂。

钟情被钟屹揽在怀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祝芙将她圈入自己怀里，温柔地捏捏她的耳朵。

在一群笑脸中，钟屹看起来格外沉默。

祝芙刚想牵住他的手，却见他忽然凑到自己耳边。

“参加比赛，可以……吗？”

耳畔一阵欢声笑语，祝芙没有听清。

漆黑的眼睛闪了闪，迎着她疑惑的目光，钟屹又凑近了些。

于是祝芙终于听清他说了什麽。

却也正因这句话，令她久久没能回神。

只听钟屹强压住自己稚嫩的声线，用一种僞装后的，故作老成的语气问她：

“参加比赛，能拿奖金吗？”

——参加比赛，能拿奖金吗？

——临摹一副油画，能卖多少钱呢？

两个不同的声音穿过日日夜夜，于她耳边交织融合。面前的身影好像重合了，又好像并不是一个。

祝芙定了定神，轻轻将他一并揽入怀中。

“有的。”她说，“一定会有的。”

-

离开教学楼慢慢走向办公室，祝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面掉眼泪，一面懵懵往前走，心里恨自己的眼泪不能收放自如。

“失恋”的时候哭不出来，从床上掉下来的时候也哭不出来，睡不着觉还是哭不出来！结果现在走在楼道里随时都能碰见熟人，却哭得眼泪怎麽也止不下来。

要是一会被温心撞到了，她可怎麽解释呀。

总不能说自己被几个小孩可怜到了吧。

一点也没有身为老师的样子……唉。

这样想着，越哭头越痛。到了办公室门口，祝芙赶快将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温心不在，办公室空无一人。

她多虑了。

祝芙将画纸包好小心翼翼放进包里，思考着晚上给祝修明打个电话问问。

眼下戚燕和祝修明的研学活动即将结束，两人稍稍休息两周，比赛就要举行了。她要尽快将这件事告诉他。

祝芙吸吸鼻子，背起书包就要走。

却在转身的瞬间，余光瞥向窗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温心，还有……

祁野逸。

两人正站在树下交谈。

不知是否哭得太狠，祝芙的脑袋竟有一瞬间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