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正因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才出现在了这里吧。

摆弄投影仪的手忽然顿住了，心髒好像被人踢了一脚，祁野逸站起来。

“既然都因此苦恼得睡不着觉了，干脆还是告诉他吧。”他走了两步，站到灯绳下，神色晦暗，看不出喜怒。

祝芙忽然擡起头：“可是我害怕被他拒绝……”

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不是吗？

她想t。

谁知话音刚落，屋里陡然暗了下来。

一片漆黑中，有脚步声响起。

“可能天气太热，又停电了。”祁野逸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悬在她头顶。

蓝白色的光束自远处投向眼前，暗色的光影下，有细小的尘埃正转着圈跳舞。

祝芙忽然想起初见时的那晚。

“又是停电的夜晚吗？”她盯着正前方的光源，声音带着缥缈的雾气。

眼眶涌起一股涨涩感，却只维持了一秒，黑色的影子压下来。

祁野逸的声音就在耳边。

“是啊。”他说，似乎也想起了什麽，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不如借着停电的机会，我们来排练一下怎麽说？”

周围很静，祝芙觉得他嗓音沙沙的。

莹白的月光自窗角倾泻，将两人的身影钉在白墙上。

黑暗中，她看到祁野逸的影子晃了晃，两人的侧脸叠在一起，竟好似接吻。

接吻……吗？

他们的影子……在接吻。

说不上是怎样的瞬间，只觉得胸腔漫溢着一股热流，心口住着的那窝兔子好像集体放起了烟花。

啪叽。

她揽过祁野逸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侧脸。

“我喜欢你。祁野逸。”她听到自己说。

“即使你说不要喜欢你，即使你说自己并不值得被喜欢。”

“我还是要说，喜欢你。”

她摸着他的头发，眼睛是笑着的，嘴巴也是笑着的，整张脸都绽放着轻松又温柔的笑意。

她看到了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你知道吗祁野逸。”在他近乎失去表情的漫长的几分钟，她听到自己又说，“我爸爸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

“我想我一直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失眠，也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流泪。”

“因为我喜欢你，祁野逸。”

“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或者说，面前的人忽然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长久的静默中，她摸了摸他的眼睛。

“惬意。”她说。

“你知道吗？”

“我来找你的路上，闻到了花香呢。”

36

被人爱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祁野逸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但接受爱, 往往也意味着需要拥有承受失去爱的勇气。

他有被爱的资格吗？

或者说，他真的明白什麽是喜欢，什麽是爱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 他就遗失了关于爱与喜欢的定义。

黑暗自眼前漫溢, 彙成一条永无止境的暗河。

他看着祝芙，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神情。

他看起来一定很奇怪吧。

然而面前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温热的触感自眉头落下, 滑至眼睑。祁野逸没有眨眼。

他贪恋着指尖传来的片刻温暖，却也同时看着她, 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失落、无措，或是些别的情绪。

然而没有。

什麽也没有。

她眼中既没有懊悔, 也没有失望。唯一布满阴翳的, 是藏在她眼睛里的自己。

她沖他笑着, 眼睫弯弯，柔和而明亮。然后以一种近乎安抚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竟然喜欢他。

明明是一个迟钝的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然后, 亲了亲他。

他最讨厌亲密举动, 也最厌恶失去距离感, 偏偏面前的人是她。

于是他惊恐地发现, 自己好像, 并不排斥她的触碰。

她，是特别的。

手机震动声自身后突兀地响起, 面前的人如梦方醒般垂下了手臂。

她看起来有些扭捏，眼睛躲闪着, 紧紧盯着地面。

铃声未歇，不绝于耳。

他僵硬地转过身, 却被扯住了手臂。

“你……”

她晃了晃他的手臂，似是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

却终究没能拿出勇气。

热气翻涌，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祝芙忽然洩气般地遮住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转身，夺门而逃。

祁野逸木然站在原地，直到身后铃声停止。

他沉默地走到客厅中央，将投影仪按掉。四下寂静，唯有虫鸣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