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听他这麽说来，想到自己还有住在西城永平坊的妻儿老母，顿时觉得脖子冰凉，醉意全无断不敢再提倾城倾国的官妓了。

王朗心中自此觉得云姑娘可怜，也替她惋惜，她又有何错？蒲柳之质却要承受天家震怒，前路如何皆由天命了。

第八章夜琵琶

云绛将布袋里的芦根洗净，然后走到房后小院里把大部分芦根晾晒风干。

走到偏房里找了前两日苓儿找来的藕节，起了火熬好装进水壶里，拎到下房，放在桌上。

窗外明月已上窗。云绛想起苓儿说的太子和太子妃子院中赏菊，即便自己在太子府内最偏远的地方，也听说了殿下对太子妃的宠爱，俩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娘亲说的对，我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不应该肖想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如今我只是一个奴婢，更是不应安守本分。

况且，梁署丞说过是太子让我脱了乐籍，免去了去幽州教坊司的命运，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了。

这微薄尘缘过了十年，就此了结了吧。

云绛抱起挂在墙上的琵琶，慢慢走到湖林深处。

月华被重重云障住了，夜深人静，已是丑时。

坐在青石小径上，云绛轻轻抚摸着琵琶的琴弦。

轻柔的指尖抚上琴弦，往事纷纷上心头，忧伤的旋律从之间流出。

在静谧的夜晚飘蕩，无言的悲凉缭绕在空气中，又有些许被压抑着的苦闷，仿佛是沉静的湖水里掀起缠绵的波浪，零零碎碎、涟漪满湖，却又无处着落，飘飘蕩蕩，终是无迹可寻，无处着落了。

赵弗晟今夜处理政务至深夜，喝了杯浓茶，睡意全无，便行至花园赏月，只让贴身侍卫秦武跟随。

听得隐隐似有弦音，悠悠掩抑。

这麽晚了，是谁在弹琵琶啊？赵拂晟心想。便往弦音处去。

绕过扶香苑，到了湖边，沿着青石径，行至湖林处。

穿破重云的月华透过树枝，一缕缕照映着青石小径，照映在女子安然的小脸上。

宛如一株兰花，静静地绽放。

纤细手指灵巧地在弦间轻柔跳动，仿佛这深夜的树林和清冷的月华都是她之间流出的音符，琵琶声咽，如窃窃私语，如花间忧思，整个树林都在为这个女子泣泪。

秦武本想上前询问是谁深夜在此，赵拂晟摆了摆手，秦武就退到后面去了。

赵拂晟缓步向前，看着眼前的女子，清冷月光洒在身上，肌肤如玉，弱柳扶风，神色怡淡，身上着奴婢服装，挽着双垂髻，在琵琶声的环绕之中，竟有十分动人的美貌。

赵拂晟猜想这女子就是俞小公爷说的那个落入教坊司的御史之女吧。俞小公爷确实没有扯谎，确实是个极美的女子。

难怪霍青遥要对这女子费尽心思，甚至还暗地里警告向云府提亲的人家，怕不是也是为了这女子一直未娶妻，有意思。

云绛闭眼沉浸在自己的琵琶声中，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到来。

待到一曲完毕，云绛眼角滑下一滴泪，就这样结束了吧，此心安处是吾乡。一睁眼，眼前看见一位腰悬玉带的玄衣男子，冷峻的脸庞在月光之下更是高冷。

云绛一眼认出来了，当初落水的小公子确实是变健壮了，比幼时英气和挺拔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这林中霜露的寒意，还是青石的冰冷，还是男子若冰霜的面庞，云绛莫名觉得很冷。

第九章芦根水

云绛立马起身，抱着琵琶向太子曲膝行礼。

“奴婢以为夜深无人，在此弹奏，不想惊扰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赵拂晟看见跪拜在前的女子，身姿款款，语音清幽。

“我们可曾见过，你怎知吾的身份？”

云绛低垂着头，娘亲说得对，皇家之人多凉薄，权势富贵迷人眼，不比普通人家有真情，不要沉迷其中。十年前的举手之劳本就不足挂齿，堂堂太子怎会记得一个小宫女呢？

听到赵拂晟语气中的冰冷，加之夜里的寒凉，云绛不由地十分清醒。

“奴婢不曾见过殿下，只是看殿下贵而有仪，自有威气，比之平时巡逻的侍卫甚是不同，就猜想是殿下。”

“你为何深夜在此弹曲？”赵拂晟问到。

“奴婢是平日维护湖边扶香苑的婢女，因睡梦惊醒后见明月对床，思念娘亲，难以入睡，想弹曲发解一下，不想竟打扰到殿下，奴婢该死。”

“你刚刚弹的曲子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