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完，霍青遥已推门而出，掌柜的急忙闪躲一旁，身子歪在墙上磕了下臂膀，只看得一身黑影闪过，留下幽幽的一句话：“速去找郎中来给江姑娘看看。”

火焰沿着砂锅扑腾，翻腾的药汤扑出些浮沫顺着沿壁留下一道道乌黑的水印子，直到触碰火滋滋地冒出一股儿药气，如烟不停地用木勺在砂锅中转动，还要一会儿，还要一会儿，要那汤汁变得又黑又浓，才有效果。

如烟的心也似这砂锅里的汤药一般，沸腾不已，自己的葵水一向守时，刚开始延迟她还以为是生病，可当她不停犯恶心，看见餐食就总想作呕，一直想吃那江南的酸梅，她开始心慌了，在侯府，她不敢跟旁的人说半点和侯爷的那档子儿事，更不别说要避子汤来喝。

本来以为自己自除夕一直生病，不可能怀孕，谁知竟还是来了。

她手抚摸着扁平的肚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厚厚的袄子上压出一处凹陷，心也似这般沉了下去。

“孩子，你不该投到我这肚子里来，是我没有福分，累着你跟我受苦。”如烟低头轻轻地说。

背后响起了男子冰冷的声音：“侯府对你哪儿不好，你要受什麽苦？”

如烟背如同僵住了一般，如芒在背，僵硬地转动身子，缓缓地说到：“奴是说药好苦，不是受苦。”

霍青遥看着她的脸微微发汗，额头还有颗颗汗珠，看她一副呆模样，冷嘲到：“我是缺了你银子还是这掌柜的亏待你，不能给你找个郎中好好看病，没个人给你煎药。”

如烟六神无主，慌乱地回到：“奴这是自小就有的一些小病，以前青楼的妈妈为了省钱就找人配了方子，奴一直这样煎来吃，并不是侯府亏待奴。”

如烟说得都是实话，青楼妈妈这方子用了许多年，年纪小的时候，也曾要她煎来给楼里怀了胎的姐姐喝。

如烟以为这样说了霍青遥就会离开。她知道他对她并不上心，一贯也冷冷的，按他的性子，他不会与她说太多的，也不会干涉什麽。也就放下心来。

只是，他为何找到这儿都让她摸不着头脑，这就和平时不太一样，她突然也不太敢以平常来论当下了。

想到这儿，如烟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背心也一阵发汗。

霍青遥静静地看着眼前女子，不动声色却细致入微，那一丝丝被汗打湿的头发，想到她匆忙从垂花门遁走的背影，这麽久，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慌乱的模样。转念又想，她能在青楼之中保得贞洁，那身体定是扛住了许多打骂，心志也是极坚强的，不像是从小带病的模样，青楼妈妈的药方无外乎就是些避子、掉胎、制人等毒辣药物，那可能有什麽良药。

霍青遥眼眸一闪冰意，幽冷地说到：“你这是在煎滑胎药。”

江如烟两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好手支撑在那案桌上，稳住了身子，良久，她无力地说：“云姑娘已经都告诉你了。”

霍青遥冷笑出来，“她让我好好对你，岂会插手这些事，是你自作聪明。”

如烟瘫坐在条凳上，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只要药炉里的汤药还在滋滋作响。

过了一会儿，如烟看霍青遥没有离去的意思，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挣扎着起身，舀出汤汁，盛到陶碗里，顾不得那汤药烫嘴，就要喝下去。

男子的手快速拂过，那一碗药汤撒地，汁水溅到女子的绣花鞋上，隔了鞋袜还能感觉到那滚烫。

男子冰冷地说到：“你确实不配做我孩子的娘，但我侯府血脉怎能任由你这样卑贱的人随意夺杀！”

江如烟擡头仰望黑黑的屋顶，生生将那眼角的泉涌之意逼了回去，淡淡说到：“奴自知身份卑贱不配怀这胎儿，本意是不想叨扰侯爷，保全侯府的体面，并非想忤逆侯爷。”

说完便垂着头踩过那碎裂的陶片，拖着沉沉的身子走了出去。

她岂不知自己身份卑贱不配当这孩子的娘，不然她何苦来煎这药。

可当这样不堪的事实在俩人前生生地摊开的时候，她还是心碎一地，满身疲惫，所有的慌乱和难过都化作夜风，只有冰凉的身躯无力游蕩。

第七十四章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日，春雾弥漫，幽州城内在大片白雾之中若隐若现，温和的阳光照进幽州城，在雾气之中散开，竟让幽州城难得的沐浴在神女披戴的软金云纱之中。霍青遥站在窗前，感受晨雾的湿意，他穿上软黄金甲，用湿布缓缓擦拭玄铁匕首，然后泠然插入刀鞘，他坚毅挺拔的鼻梁上被窗外飘进的雾气凝出了些小水珠，更凸显面容的冷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