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焰说的，她其实都明白，但就是——

“其实——”白焰忽然认真道，“你真的有做好準备，去成立一家公司，带领一个团队，然后接下来完全为了利益去做商业内容吗？”

“你需要对你的员工负责，对你所産出的每一份内容的商业价值负责，虽然说，如果接受那家，你将不得不当个工具人，去适应市场，甚至是迎合市场，但事实上，一旦你走到了那个位置，你将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内容産出者，你做事的目的不再纯粹，其实不用你的团队做什麽，你自己就会下意识地去主动迎合市场、追求商业价值。”

白焰坐下，拿起自己那份三明治，语气里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怅惘：

“这是必然。”

鹿絮默然无语。

好半晌，鹿絮才道：“这是你自己的经验之谈吗？”

白焰笑了一下：“嗯。”

“创业项目其实是我当初出于爱好做的，但是真正落地之后，他已经为了商业价值而变得面目全非，而我其实很清楚，这种面目全非，并不是谁逼着我改的，是我自己主动去促成的。”

“所以，我连唯一的爱好也变得非常无趣了。”

鹿絮：……

倒也不是很想听你的内心剖白。

“不过这也没什麽，”鹿絮看着白焰垂下眼，长而直的眼睫毛垂下去，配上他一脸隐隐的落寞，鹿絮见了鬼的觉得眼前的男人有那麽几分令人疼惜，但这狗男人还要进一步强化这个形象，“反正，我的人生本就是这样无趣的。”

鹿絮不吃这套。

她喝完豆浆，有点撑，把杯子不轻不重地一顿，等白焰擡起头来，鹿絮露出一个蓄谋已久的恶劣微笑。

“没错，你就是一个无趣的人，所以我现在要走了，去找点别的乐子。”

鹿絮扭头就走。

一、二、三。

意料之中的一只手伸过来。

熟悉的气息里带着豆浆香甜的味道，鹿絮没骨头似得，任由他把自己按在玄关处。

“故意的，嗯？”白焰磨牙，像是没忍住，轻轻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口。

鹿絮眯起眼睛笑：“白大男神装可怜，装给你那直系师妹看吧，我这种结过婚的中年老母亲拥有一双勘破世俗的眼睛。”

“是吗？”白焰又凑近几分，几乎和她鼻尖碰着鼻尖，“那——”

滴溜溜一声。

是电子门锁解锁的声音，但鹿絮并没有反应过来。

“哎哟。”阿姨伸手捂住白一泽的眼睛，“对不住。”

白焰老神在在地松开鹿絮，伸手去接过白一泽。

白一泽看见鹿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麻——”

Chapter  2.29 鹹鱼

都说万事开头难，但其实鹿絮觉得，这个难，还要难在开头之前。

决定是否要去做一件事，更难。

对于做视频，鹿絮是真心喜欢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去旁听编导课程，但一直以来，她也没有想过拿这个正儿八经当职业。

原因很简单，当导演，一讲资源人脉，二讲钞能力。

没有资源人脉，你拍的东西连往哪儿放都不知道，更别说出头，再说钱，且不谈多少新人导演一开始只能自掏腰包下血本，光是拍摄设备就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而鹿絮说实话，穷怕了。

钱是人的胆，也是人的尊严。

鹿絮豁不出去，所以她宁愿找一份安安稳稳收入并不高的工作，至少旱涝保收还有五险一金。

是之后新媒体平台窜天猴一样的发展给了鹿絮新的机会和野望，一架手机，一个云台，一个注册个账号就能发布作品的短视频平台，无数素人 up 主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只要作品足够好，加上一点点机缘，就能让他们收获百万千万的观衆。

鹿絮偏爱记录片，尤爱人文纪录片。

她自幼没有父母，寄养在亲戚家，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知道婶娘对她的笑脸底下藏着心不甘和情不愿，但也同样知道心不甘和情不愿的尽头藏着对她的怜惜和温情。

她敏锐而又乐观，不至于为了那份心不甘情不愿去钻牛角尖，但也同样不会轻易被那一点点的温情所打动。

人是很複杂很有趣的生物，心思幽微又善变，就像一颗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而每一层都不尽相同，甚至是截然相反。

她喜欢挖掘那些普通人藏在细微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