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韩绮上班忙一天，又匆匆忙忙赶来开会，折腾到现在，已经没什麽力气。听完校长的长篇大论，再听班主任的学情概述，她感觉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不行。女人提醒自己，不能睡，第一次开家长会，她得支棱起来。四下张望，大多数家长都在屏息凝神听讲，包括金滟霞。

她扭头往后看，却见方芳低着头，聚精会神盯着横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一整块绿，四边各有一排麻将牌。方芳专心用手指点麻将，运指如飞，出牌神速，完全没听老师在说什麽。李韩绮感到震撼。

沈老师讲完，数学老师、语文老师又依次进教室，分析考试情况。方芳全神贯注打了俩小时麻将，直到散会。老师说，家长们再见，感谢大家的宝贵时间，有任何情况随时沟通。家长们稀稀拉拉站起，有几位上前去围住沈老师单独交流，金滟霞也在其中。

李韩绮来到方芳身边，低声说：“别玩了，散会了。”

方芳本来还在打牌，听到李韩绮说话就擡头笑，小声说：“可算开完了！”

两人一起下楼。她们大概是整个楼最先离场的家长。四下无人，方芳忽然说：“嘉一是不是也被孙伟男招惹过？”

李韩绮略一迟疑，说是的，然后大致讲了林嘉一和孙伟男起沖突的经过。她只说了两人动手，没提林嘉一谎称有聊天记录等等。

方芳听了说：“我作为大人，可能不该说这种话。不过这孙同学就是不太对劲。他之前也欺负过家薇。午休的时候，家薇把眼镜摘了放课桌上，睡醒觉一看，眼镜没了。老师帮忙找，最后发现就在孙伟男的课桌里。你知道那男孩怎麽解释的吗？”

李韩绮摇头。

“他说，他觉得郑家薇考试成绩好，是不是因为眼镜有什麽特别功能，想研究一下。”方芳干笑一声，“这叫什麽事？要是幼儿园小孩干出来的还不奇怪，可他都上初中了。”

李韩绮眉头紧皱：“太离谱了。他为什麽会这样？”

“你看他家长的样子就知道了。惯孩子惯得没有底线，没有原则，让孩子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他转，要不就不行。孙伟男他妈一有点事就到处出征，讨伐那些所谓对她儿子不友好的同学。今天有人不小心踩了她儿子一脚，她要给人家家长打电话理论，明天有人碰了她儿子一下，她也要告班主任，让老师做主。”方芳说，“她大概想为孩子争取什麽，这学期刚开始，就报名进了咱班的家委会。”

“家委会？”

“你不知道家委会？”方芳显然有些意外。

李韩绮老老实实点头。

“嘉一以前的学校没有吗？”

李韩绮不知道。她没法回答，也不想跟还不太熟的方芳解释她与林嘉一的关系，交浅言深不好。

方芳没多想，顺口解释：家委会就是家长委员会，平时有个什麽活动，组织收点杂费、班费之类的小事，就由家委会来办，“就是替学校和老师白干活的，家长当劳动力。”她下了结论。

李韩绮表示懂了。金滟霞知道孩子有短处，想多给学校和老师干点活儿，讨好一下，让孩子在学校过得更舒服。

“可是我之前听嘉一说，孙伟男说他家很有背景，很有钱，那干嘛还要这麽低三下四？”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出教学楼，来到楼与大门之间的空地上。

方芳停下脚步，叹气：“你是当妈的，还想不通这个吗？再有钱、有背景的家庭，把孩子放学校，交给老师了，说句不好听的，那就相当于留了个人质在这里。孩子要是优秀省心也就算了，要是不省心，家长不得整天担心，怕他在学校被亏待麽？孩子都是爹妈的心头肉，含嘴里怕化了。他们这一家子更是这样。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咱学校有钱的家长很多，越是如此，越不把别人的钱或者背景当回事。真有了矛盾，大家就是硬碰硬，都是为自己家孩子嘛。”

“我记得，私立学校是可以劝退学生的吧。孙伟男得罪过那麽多学生，为什麽没被劝退呢？别的家长都没意见？”

方芳抿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学校再强势，也只不过是个学校。找找关系，送点东西，也不是不能打点。而且多数家长还是愿意给孙伟男这种孩子机会，他再熊，也是小孩呀。真的咬死不放的人还是不多。”

李韩绮说，这倒也是。聊到这里，她简直觉得庆幸。幸亏林嘉一是个好孩子，不给她找事惹麻烦。假如她收养的是个孙伟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都不敢细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