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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语慰卿卿(94)
作者:重皿 阅读记录
晏歸應是。
不多時。外頭走進來一個穿著青衣長衫的年輕人。
此人正是晏歸在那破廟中碰見的窮酸秀才穆青松。
他神態鎮定,面見聖人不卑不亢,但跪下行禮時,貼在青石地磚上的手心卻早已被汗液打濕:“草民穆青松,叩見天顏。”
聖人喚他起身,穆青松卻不應。
他的膝牢牢跪在地上,不肯移動分毫,磕頭道:“草民知曉未敲登聞鼓便上殿陳情是死罪難逃,但如此草民既已跪於聖人面前,縱有萬般罪過,也請聖人能夠聽草民一訴。”
“咚”地一聲,他的腦袋牢牢砸在地磚上,“草民是為自己,卻也是為瞭這天下的寒門學子,伸冤!”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
皇帝臉上分辨不出喜怒,片刻,他一拂手,道:“言。”
穆青松不敢松懈分毫,他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一封血書,奉於身側太監。
那太監將穆青松親手所繪血書遞交聖人案前。
上書正是當時聖人殿試時策問衆學子的考題答卷,與張順當時所言,別一無二。
穆青松郎朗對出:“草民聞帝王之禦天下也,有致治之道,有保治之道。致治之道存乎法,保治之道存乎勤。非法無以維天下之勢,非勤無法以守天下之法。故創造不圖者,必立法以貽孫謀;守宏圖者,必憂勤 以繩祖武。”
當時聖人出的策問題目,是請諸學子論述紀綱、統體、制度得失之詳。其中,諸學子對答,唯張順一人,舉一反三,是為上等。
聖人扯唇輕輕一笑,卻看不出什麼分明笑意:“朕不記得你這張面孔,莫非當時殿試,你是在何處偷聽不成,才得以對出答案。”
穆青松如實回答:“古往今來,私自揣度聖意乃大不敬之罪,數罪加身,草民自知罪該萬死,因此不敢隱瞞。”
他擡眸,定定道:“草民是揣測出聖人題目,交由張順記背作答。”
此話一出,朝臣嘩然。
聖人疑道:“那你就是自願為張順作弊的瞭?”
他輕飄飄一句,卻使穆青松如巨山壓身,對答不出。
聖人見他不語,聲音也冷瞭下來:“既是如此,現在又於殿上抖這樣的機靈,又是為何?!”
呼啦一下,朝臣齊刷刷跪瞭下來。
君威森嚴,雷霆之怒。
滿殿朝臣,唯獨晏歸一人長身直立,居於穆青松身側。
聖人凝視著晏歸,問:“你可有話要說?”
晏歸道;:“聖人明鑒,他不是無話可說,是不敢說。”
穆青松的身子伏的更低瞭。
此時卻逢右側有人開口,是丞相齊雍,他冷哼一聲:“我看這分明就是個投機取巧偷奸耍滑的賊人,聖人莫要聽他胡言亂語。”
穆青松唇瓣緊抿,汗珠從額頭滑落,迷到眼睛裡,刺麻麻令人看不清眼前,他沉沉地深吸一口氣,與身側的晏歸一個對視,想起先前他曾問過自己的話。
那句你敢不敢賭一賭蕩徹穆青松的腦海。
他知道丞相於朝中一傢獨大,走狗無數,也知曉這是必非自己一人便能撼動的參天大樹。在這樣的陰霾之下,可能埋藏瞭數以千計像穆青松這樣赤手空拳無權無勢的年輕人,可是這一條賤名,若死前不能分明瞭,穆青松也必然死不瞑目。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晏歸身姿挺拔,表情淡然,穆青松瞥向他,晏歸依舊直挺挺地立在身側。這好像給瞭穆青松無盡的鼓舞和氣力,他的眼睛裡不再有猶豫和顫抖,堅定道:“並非是草民蓄意蒙蔽聖人,而是其中內有冤情。”
說完,他不能旁人開口,朗聲道:“草民要狀告當朝丞相齊雍,控制科舉,私授金銀買賣官職!”
“咚”地一聲,齊雍當即撩袍跪下,長聲道:“老臣冤枉!”
這樣一出好戲,看的衆朝臣是心驚膽戰,跌宕起伏。
大傢齊齊跪瞭一地,沒有人再敢開口。
隻等聖人發落。
就在這長久地,恍若空間凝滯的寂靜中,聖人終於開口瞭,他說:“晏歸。”
晏歸撩袍,單膝跪地,沉聲:“臣在。”
聖人道:“你可知齊雍是從先皇時期便陪著先皇出生入死,馬背上打天下的肱股之臣。”
此話一出,便將齊雍推上瞭道德制高點。
晏歸與中堂之上的聖人一個對視,他在這位已經年邁的真龍天子眼中看出無盡的複雜和野心,卻又在瞬間被對方隱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