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陳奕航的聲音卻冷的刺骨。

卓曉桐偏頭望去，陳奕航坐在一旁的板凳上，兩腿搭在一起，臉上透著半露不露的消息，細長的雙眼盯著前面他支起來的手機，攝像頭對準瞭她。

“是你，”卓曉桐精神還沒完全恢複，她轉瞭兩下手，讓疼痛刺的自己更加清醒後才繼續開口，“薑琪呢？”

“薑琪？”他唇角勾起，眼神中盡是不屑，“她也配？”

“不過是個跳梁小醜罷瞭。”

那些把戲，他壓根瞧不上。

頭頂轟隆作響，陳奕航擡頭看瞭看，忽然說瞭一句：“要下雨瞭。”

卓曉桐還沒理解這話的意思，他已經起身，站到墓碑旁：“我父親走時就是這樣一天。”

話音剛落，頭頂已經落下瞭雨滴。卓曉桐不想坐以待斃，她手在背後用力掙脫著，雨水越來越大，很快浸濕瞭這一片。

陳奕航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天氣，他仰頭，喊聲裡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卓曉桐，你怎麼配，怎麼配在這世上活那麼久！”

“因為你父親，我母親躺在手術臺上再也沒下來，而我父親，一輩子都活在恨意中，他在牢裡沒有一天是忘記過你父親的，直到最後那一天，他在墻上寫下的仍是你父親的名字！”

卓曉桐久久沒動，她被迫跪在地上，雨水將她單薄的背脊打濕，散落的發絲也擋瞭她大部分的視線，隻用眼角餘光望著那靜靜矗立的墓碑，雨幕蓋住上面的照片，模糊不清。

那些過分的話混合著雨滴聲砸進卓曉桐耳朵，卓曉桐呼吸急促而沉重，手腳也動彈不得，隻是在下一秒，她擡頭，視線泠然地盯著陳奕航，眼眸絲毫不見她此刻的狼狽。

“你父母無辜，那我父母呢？他們又何錯之有？”

他那些歇斯底裡的怒吼，卓曉桐隻覺得惡心：

“你母親本就生病時日無多，我父親從一開始就不願接下這臺手術，是你父親一而再再二三央求我父親出面，我父親不同意，他就堵我父親，從醫院堵到傢裡，騷擾瞭我父親半個月，還找到我學校，用我威脅我父親，這些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我父親已經明確跟他說瞭手術可能會承擔的後果，可他卻把那最後一絲希望全數壓在我父親手上，對他來說，這臺手術，我父親隻能成功不準失敗。”

雨水密密麻麻的砸在卓曉桐身上、臉上，周遭空氣陰冷，偌大的墓地，此刻隻有他們兩人，雨霧壓的人淒涼又沉重。

卓曉桐被綁瞭手腳，無法擦臉。她閉著眼，適應瞭好一會雙眼的不適，才在陳奕航瞪得極兇的目光下繼續說下去：

“可是陳奕航，憑什麼？憑什麼我父親要去承擔你母親的身體狀況，他是醫生，僅僅隻是醫生，在這個手術風險這麼大的情況下，他沒有不失敗的把握。”

當年那個情況，不做手術，他母親狀態和植物人差不多，但是多少會給活著的人一個念想。

做瞭手術，風險率也極高，即便手術成功，後續也還要考慮一系列的並發後遺癥。

所以卓曉桐的父親從一開始就不願意接下這臺手術，更不建議。

隻是陳奕航的父親堅持要做，在明知道那麼多手術後果的情況下，還日日騷擾卓曉桐父親，“乞求”他一定要答應。

卻在最後手術失敗時，接受不瞭結果，把所有的怒意和悔恨轉嫁到卓曉桐父親身上，以報複卓曉桐父親為他下半輩子的人生軌跡，從而心安理得地抹去自己那時愚蠢無昧的選擇。

這段話陳奕航又何嘗不明白，但是他不願去想，更不願揭開這一層遮羞佈，在卓曉桐此刻直截瞭當地戳開這層他冠冕堂皇的僞裝後，陳奕航眸色閃躲，他吼卓曉桐：

“假的！我父親才不是，是你，你父親害我成這樣，是你父親手術失敗，都是你父親！”

他紅著眼，在狂風暴雨裡喊叫，卓曉桐更覺惡心犯嘔，讓她父母無端失瞭生命的人居然能一本正經地站在他們面前指責他們的過錯。

雷聲轟隆作響，雨水一陣一陣的倒在她身上，卓曉桐看著面前墓碑上的人，看著陳奕航緊繃著臉眥著眼一步步朝她走近，直到扯著她頭發，將她頭按在地上不斷地咆哮著“給他們認錯！”

額頭猛地和地面接觸，卓曉桐疼的眉毛皺在一起，她來不及緩沖，隻能一遍遍清晰感受著陳奕航因為憤怒而逐漸顫抖的身體。

極為雜亂的雨聲下，卓曉桐甚至聽到瞭他牙齒緊咬的聲音，那雙貼在她脖子上的手，因為肌肉緊繃，皮膚下的血管跳動尤為強烈，像是在繃著，用力地繃著，掩蓋著那隨時可能爆裂開的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