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將二人籠罩，沈晏均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陷入夢魘的她，眸中星火流光。

她在清醒時總是披上層層僞裝，扮作男子生活多年，又苦練出一身機關術，她怕是吃瞭許多哭。

恐怕也隻有在這種時刻，她才能褪去所有掩飾，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暴露出來。

她平時為瞭更像一名男子，說話時嗓音都會刻意壓低，但剛剛出於真心的驚叫和呢喃，她用的是女子的聲音。

沈晏均將她額頭上的帕子取下，手剛離開卻被張緹扯住手腕。

她一雙修長的手上覆有老繭，常年的手上工作使得她的骨節較常人來說更加突出，也更加有力。

沈晏均手腕被她攥得生疼，他輕聲道：“張緹，張緹，先將我松開。”

但這次張緹沒有松開。

沈晏均無法，隻得將帕子放在一邊，繼續坐在原地。

燭火蓽撥一聲，半截蠟燭也將要燃燒到底，流溢的蠟油好似一滴滴淚，毫不留情地滴滴落下。

燭火微弱，快要燃燒到底。

床上，此時的張緹已經平靜下來，看上去夢魘也已經過去。

她抓住沈晏均手腕的手漸漸松開，沒瞭力氣。她呼吸均勻，又沉沉睡去瞭。

沈晏均小心翼翼地拿出瞭自己的手，他站起身，替張緹曳好被腳，燭光熄滅，蠟燭正好燃燒完。

他深深看瞭眼躺在床上安睡的張緹，皎潔月光灑在她床頭，此時她臉色不再慘白，而是泛著淡淡的紅，看上去一派安詳。

他轉身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她在說些什麼。

寂靜的房間裡，沈晏均清晰地聽到瞭自己猛烈的心跳，他緊緊攥住的自己的衣角，竟然在此刻顯現出十分的慌亂。

沈晏均直愣愣頓在瞭原地，他聽身後女子呢喃：“晏均...哥哥...”

他的心間轟隆一聲響！

想回頭的沖動在此刻顯得那麼強烈，但反應過來的沈晏均不敢在此停留。他怕張緹出瞭夢魘會突然醒過來。

他輕手輕腳出瞭門，房門關上的那刻，他整個人都松瞭一口氣。

多年未聽到過的稱呼突然間再次聽見，沈晏均的心很難平靜，那聲弱弱的“晏均哥哥”似乎是跨越瞭多年的歲月，重新回到瞭他的身邊，讓他幾乎産生瞭回到當年的錯覺。

哪怕沈晏均已經認出瞭張緹就是當年的許青緹，但是由他認出的感受，和來自張緹親自的確認時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麼多天他時常感到割裂，張緹和許青緹好像真的被她分割成瞭兩個人，使得他常常恍惚。

但重新說出口的舊稱，讓沈晏均突然清明，眼前人就是當年的她，她就是眼前的張緹。

當年那個柔軟卻堅韌的小芙蓉是她，如今這個冷硬的總拒他於千裡之外的機關師也是她。

於是到第二日天光乍破，沈晏均都沒有睡著，他站在窗前，看著天上星子逐漸暗淡，看著天邊漸漸亮起。

心中那聲“晏均哥哥”總不時回響，絞得他心緒不寧，心潮澎湃。

涼茶鋪的不速之客

第二日上午

張緹醒來覺得神清氣爽，昨晚真是睡瞭個難得的好覺。

她昨晚好像做瞭夢，但現在卻完全不記得瞭，隻記得似乎有人輕輕撫摸的她的額頭。

張緹不禁摸瞭摸自己的額頭，卻發覺不是昨天的那種感覺。

她收拾洗漱妥當，打開瞭自己的房門，見沈晏均也已經收拾好瞭，端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沈晏均見她出來，放下瞭手中的茶杯，提醒道：“可以到樓下去吃飯，阿笛已經在下面瞭。”

“好的。”張緹答。

她感覺沈晏均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哪裡奇怪。

張緹仔細看瞭沈晏均一眼，隨意道：“沈大人，你怎麼看上去那麼憔悴？昨夜沒睡好嗎？”

沈晏均動作突然滯住，帶著難以言喻的神情，他微笑掩飾道：“昨夜睡的，有些不習慣。”

“哦，原來如此。”

“那沈大人等會在馬車上可以休息一會，今晚上守夜我也可以多守一會。”張緹善解人意。

“不用不用，沈某現在感覺不錯，隻是剛醒困意還未消，肯定一會就好瞭。”

張緹點頭，隨後出瞭房門。

她心想確實，沈晏均昨日是在地上打的地鋪，難怪沒睡好覺。罷瞭今天晚上還是關照他一下吧。

——

樓下大堂

阿笛一個人坐在八仙桌前，兩手支著頭，面無表情地不知看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