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大傢夥估計已經回房休息，紙糊的窗子裡燭火如豆，一切都靜悄悄。

她遙遙看見自己的屋子門口，一倩影立在那。

屋門口雲瑾憑著窗子，迎風看向歸來的人。在看見張緹之後遠遠和她點頭示意。

張緹走到她跟前，與她問候。

“雲娘子找我？”

雲瑾點點頭。

找張緹這件事她思考瞭很久，今日終於決定來和她講清一些事情。

樂安坊的事情她聽說瞭，雖然消息被封鎖，但她知道內情，從街坊中流傳的隻言片語中也大體猜出瞭當日發生瞭什麼事。

她很感謝張緹。張緹真的做到瞭自己所說的，將樂安坊中的女子救出瞭。

但她今日要說的，比張緹知道的所有更加深入。經過這次的事，她幾乎已經完全信任這個扮男裝的女子，相信她真的有一顆慈悲心。

哪怕，她一開始接近張緹的目的就不純，她也決定要坦白。

張緹道：“雲娘子我們進去說。”言罷，推開門引雲瑾進去。

誰料剛關上門，雲瑾就要給她下跪，張緹忙去扶她。

雲瑾弱質芊芊，一身素白衣裳，身上瘦得一摸全是骨頭。

誰又能知道她以前也是一個能說話，能執劍，巾幗不讓須眉的瀟灑女子？

雲瑾被張緹扶起，她將右手塞進瞭張緹的手中。

手掌向上攤開，她蹙眉，示意張緹去看。

右手虎口處還有一層未褪的老繭，那是常年執劍留下的痕跡。曾經這裡的繭很厚，但隨著她後來身體孱弱，拿不動劍瞭，虎口的繭開始漸漸褪去，如今還能看見一點，都是歲月殘留的痕跡。

張緹盯著她的雙手看瞭許久，擡頭問：“雲娘子是想說，你曾經是個習武之人嗎？”

“你決定把你的過往告訴我？”

雲瑾點頭。

之前她和張緹說的那些半真半假，彼此不信任，每個人說話都留幾分。

張緹想要去取筆墨，但雲瑾拉住瞭她。

背後，粗啞的，像是混合瞭泥沙枯葉石子的聲音艱難響起，“張...緹。”

雲瑾咳嗽的幾聲，剛剛叫出張緹的名字，仿佛已經用盡瞭所有力氣。

張緹猛然轉身，詫異地看著她。

“雲娘子，能說話瞭？”

雲瑾溫和笑笑，她張大瞭嘴，含糊道：“一點點。”

“雲娘子嗓子還沒好全，我還是去給你拿紙筆吧。”張緹道。

雲瑾扯住她的衣袖不撒手，對她搖搖頭，“不會...好瞭。”

她的嗓子是被人從口中灌熱水燙壞的，能恢複成如今的樣子已是不易，藥石無醫瞭。

她執意要用說話的方式來對張緹道出辛秘。因為她始終覺得，自從失聲之後，她與所有人仿佛都隔瞭一層厚障壁。比起日漸破敗的身體，這一點幾乎更加讓她崩潰。

那可惡的晉王，故意要讓她失去一切，安安心心當他籠中的雀兒。本以為逃出來之後她就能獲得自由，但卻好像依舊困在籠中。她幾乎失去瞭她賴以生存的所有。

二人在茶幾邊坐下。

張緹看著眼前羸弱的女子，她已經來四方館許久瞭，也從未有人苛待過她。但是雲瑾的身子卻像漏水的瓦罐，生命力像是在無可挽回地流失。

她看她每天都努力吃飯，哪怕喉嚨有傷，也忍著疼痛吞飯。

她看她每日都在自己院子裡活動筋骨，一招一式有模有樣。但卻都是動作標準，毫無氣力。

張緹為瞭能讓雲瑾少開口講話，她率先道：“雲娘子既然要說樂安坊的事，那就由我先來說。若是說對的，那雲娘子一會就不必說瞭。”

雲瑾點點頭，她也有點好奇張緹的調查到瞭什麼深度。

張緹道：“樂安坊實際的操控者不是賈有德，而是晉王。晉王為瞭斂財，在各地拐賣女子，資質平庸的就送入地方的青樓，或者到樂安坊中打雜，資質好的就被送進樂安坊的地下，進行皮肉交易。”

“而那些進入樂安坊地下青樓的男子個個都非富即貴，我猜是晉王為瞭拉攏那些富商，和抓住那些激進主戰派大臣的把柄，才一步步引導他們入坊的吧。”

“大理寺的人在地下青樓的那些酒裡發現瞭致使人成癮，喪失理智的藥。這一定也是晉王的特殊安排。”

“沒瞭，就這些。”張緹攤攤手，她讓荊叔幫她查到的東西，還有沈晏均告訴她的大致就是這樣，沒有更多的消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