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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听雪(20)
作者:梨迟 阅读记录
哪怕隻是一塊小小的糖,也遠遠超出瞭她能擁有的任何一樣東西。
所以她沒敢真的全拿,貴重到不敢碰,隻小心地拿瞭一塊。
過瞭一會兒,再多一點貪心,頂破瞭天也隻敢再拿瞭第二塊,就這麼兩塊,都有一種是否太越界瞭的不安。
剩下的留在他的袋子裡,回到教室後放回瞭他的桌子。
他在上晚自習之前回瞭教室,打開袋子時應該是看到瞭。
他說的全都給她瞭,但是袋子裡還留瞭大部分。
那時候離上晚自習沒有多少時間瞭,因著班主任的威名,這個時段的教室很安靜,哪怕班主任那會兒並不在,也沒多少人說話。
所以這樣的安靜裡。
她聽到瞭陸辭從身後的後門進來的腳步,拉開椅子,坐下。
再打開她幫他帶回來的袋子,拿出裡面的東西。
聲音停頓瞭一陣。
再然後,很低的一聲輕笑。
桌椅間的距離不大,就在她的身後,她很清楚地聽見瞭。
冷不丁的,下意識覺得他笑的是自己。
說瞭全給她,但是小心翼翼的隻拿瞭兩顆。
沒有什麼後續,他把袋子裡的東西都收拾好就翻開瞭書,拔開筆帽準備學習。
而她還在那聲可能與自己有關的低笑裡,有一種窘迫的熱。
這種窘迫伴隨著羞恥心。
糟糕的成長環境造成自己性格裡難堪的那一面,在喜歡的人面前,不經意地暴露出來,有種難堪。
她從小就被踢皮球似的扔來扔去,不斷被丟棄,不斷被搪塞,她是沒有人願意接收的累贅,包括她的父親。
所以她才不斷寄人籬下,像是無傢可歸。
所有人都對她不斷地說,你要乖、你要懂事、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即使逆來順受,仍然擔驚受怕會被轉手丟棄,誰都無所謂地踩過。
她因此連難過和生氣的資格都沒有,養成瞭一身無論什麼時候都忍受的溫和。
她的安靜並不是因為內向,而是深深知道,惹瞭麻煩不僅不會有人為自己兜底,還會招惹一頓更狠毒的臭罵。
在學校如果和別人有瞭沖突,不僅不會有人為她出面,說不定還會嫌她煩,讓她別讀書瞭,輟學去打工給傢裡賺錢。
她隻能保守,隻能謹慎,隻能小心再小心。
無法克服也無法擺脫,總是不由自主地沾著一股擰巴的小傢子氣。
生怕給別人惹麻煩,生怕讓別人不舒服,有什麼事都是自己解決,從來不敢輕易讓別人幫忙,別人給的東西下意識是拒絕,不敢輕易接受。
而這樣的內斂在別人看來,是內向、靦腆,是難以交流,她因此很少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周圍的同學傢境都不錯,至少也有著健康關系的傢庭,偶爾任性一點的哭泣流淚都沒關系,偶爾闖禍也會有傢裡人驕縱。
像陸辭這樣衆星捧月的人,應該更難感同身受。
因此她從來沒有想過,能和他做朋友。
也沒有想過,得到他的遷就。
這樣的窘迫隻一會兒就散瞭,因為當時她覺得陸辭應該不會放在心上,畢竟這是多麼小的一件事。
她是在很多次以後才後知後覺,陸辭好像再也沒有讓她拿過什麼東西。
——而是直接給。
有時候體育課上完,在學校的小賣部碰到。
那不能說是碰到,其實是她看到陸辭去瞭小賣部,自己也跟著去。
結賬的時候,也刻意排在他的後面,為瞭那零星幾分鐘和他很近接觸的可能。
那個時間段是下課解散,基本上都是班上的人在買水,她的出現其實並不突兀,也不奇怪。
所以陸辭隻當是碰到瞭朋友。
在結賬的時候指瞭指她,跟收銀員說:“一共多少,一起。”
她下意識想拒絕,可是連說個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很少是一個人,身邊總是有很多朋友,旁邊的男生在跟他說著話,從進小賣部到結賬,一直說話沒停過。
就連剛剛看到她的時候,他都隻是朝她笑一下就當做打招呼,註意力始終在朋友說的話上。
男生嗓門大,小賣部裡也吵吵鬧鬧。
她如果突然很大聲說一句“不用瞭”,插進他們的話題,隻是為瞭拒絕他的好意,這好像顯得很不識好歹,讓人尷尬。
所以她就這麼,默默地接受瞭陸辭幫她結的賬。
事後回到瞭教室,也快要上課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