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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听雪(40)
作者:梨迟 阅读记录
陸辭這才低頭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上已經厚厚一沓的書,又看向她,露出一點好笑的表情,“好像是有點多。”
“那今天就先買這些吧。”他把手裡已經抽出來的幾本看瞭看,挑揀瞭兩本,放到她手上已經厚厚的書上,剩下的放回去。
書已經快要遮住她的下巴,真的好多。
還沒明白陸辭為什麼要買這麼多參考書,陸辭把她手裡的一厚摞書都拿瞭過去,她的手上立即放空,輕松下來。
他已經提起腳步,“跟上。”
一厚摞的書拿在他手上好輕松,好像不費什麼力氣,她在後面還是要抓緊腳步才能跟上他。
然後看著他結賬。
光是結賬就要花不少時間,一本接一本的掃碼,最後一敲,好幾百塊。
看著上面那個誇張的數字,她有一瞬的懵。
那種懵是很直觀地感受到自己和陸辭的差距,那個數字可以維持她一個月的生活費,而陸辭隨手就可以拿出來,想買多少就買多少,那點金額連讓他皺下眉都不能。
一瞬間,晃過眼前的有很多東西。
反複使用的草稿紙,一筆又一筆都是她窘迫的痕跡,這一刻有瞭最直觀的對比。
她的出身不算好,但出身反而是次要的。
溫國川的經濟條件並沒有差到潦倒的地步,他可以給趙阿姨買名牌包,也可以給趙阿姨買一根幾百塊的口紅,趙阿姨可以在牌桌子上揮霍一整晚。
這些,溫國川都負擔得起。
但是被排擠被嫌棄的女孩子,生存下去的難度遠遠高於經濟帶來的困難。
大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停掉的學費,小到不敢在姑姑傢晾曬的內衣褲,每一步的小心謹慎,還沒有人教她怎麼保護自己,她就先天警覺地樹立起羔羊的生存法則。
她這樣溫順的、警惕的,一步步相安無事長大到這一天,靠的從來不是溫國川的庇護。
她連父母的庇護都沒有,更遑論得到愛。
連有口飯吃、有個睡個覺的屋簷都經常有一頓沒一頓,一個作業本翻來覆去的寫,寫完瞭正面寫背面,生怕哪天就不再給她生活費,連學習的文具都買不瞭。
她清楚知道菜市場的菜是多少錢,什麼樣的菜最新鮮,也清楚知道水管怎麼擰,下水道怎麼通,電燈泡怎麼換。
但是一杯奶茶多少錢,去咖啡店該怎麼點單,當下最熱播的電視劇、最火的明星、最流行的裙子,這些同齡女生之間聊得最常見的東西,她卻不瞭解。
第一次和同學去奶茶店,是初二某一個學期,剛換瞭座位,同桌的女生熱衷於交朋友,手挽著手一起上課、一起去體育課,以及,約好放學請大傢喝奶茶。
她不知道什麼好喝,不知道它們的口味,那些好聽的名字每一個都新奇,超出她能想象的範圍。
糖度、熱度、大杯小杯,這些紛繁的選項,每一個都會露出她沒有見識過的窘迫。
她站在她們旁邊,隻能說一句,“和她們一樣。”
以此來遮掩自己和她們的不同,窘迫的不同。
她生活在這座城市,從她記事起就在這座城市生活,但是好像隻是一條生在陰爛的泥溝裡的幼蟲,在低劣的環境裡掙紮長大。
把她放到寬闊的馬路上之後,四面朝天,她甚至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她跟不上同齡女生們常聊的話題,不知道她們熬夜花幾百塊錢隻為瞭買一張薄薄的卡片是為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張薄薄的卡片就可以抵上她一個月的生活費。
她的衣服永遠是兩套換洗,藏在空蕩蕩肥大的校服裡,風一吹,灌進她因營養不良而枯瘦的身體。
所以她總是低頭。
不需要別人霸淩或者瞧不起,她天然就難以融入,哪怕是做朋友,也永遠會隔著一層溝壑,而那道溝壑如果要跨過,要靠對方的理解和施舍。
她能跟很多人做同學,友好相處,但始終沒法做同頻的朋友。
喜歡陸辭嗎。
喜歡。
想得到他嗎。
是想的。
喜歡一個人,哪怕再清醒、再理智,頭腦也抵不過心髒的跳動。
她的心髒的確一次又一次無法控制的,因為他而跳動。
可是看過一個又一個喜歡他的女孩有多光彩動人,她們會跳舞,會彈鋼琴,會畫畫,永遠穿著一件又一件嶄新的漂亮的裙子,一身花香從他身邊走過。
所以她連讓他知道自己喜歡他都沒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