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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听雪(84)
作者:梨迟 阅读记录
他說:“好好生活吧,以後,會有人愛你,全心地愛你。”
31.
那天隻有她和陸辭一起單獨吃的飯, 陸辭問她這段時間的打工,問她大學後的計劃,問她以前初中是怎麼堅持下來。
一字一句, 聽著她在浮萍般飄搖不定的過往中走到今天。
聽她在寄人籬下、吃穿都短缺的困苦下,中考一鳴驚人, 成績優異, 因此學費減免。
陸辭說她很厲害。
她卻很淡地笑著說, “因為沒有退路,如果不能爭取到學費減免的名額,我連在這座城市留下來都沒辦法。我爸爸的老傢鄉下, 隻有一所中學,師資有限,每年能出幾個考上一本的學生就已經是最拿得出手的成就。”
陸辭還問她, 錢要到瞭,怎麼還在打工。
“窮怕瞭。”
她很淡地笑著回答, “你知道嗎, 像我這樣的成長經歷,最可怕的不是物質的貧窮, 而是精神的貧窮, 我很沒安全感, 極度匱乏, 所有東西即使握在手心裡也會擔心失去, 所以哪怕我現在要到的錢已經足夠我大學幾年的花銷,可我還是連條新裙子都舍不得買,隻有賺到瞭才敢支出。”
“說出來可能覺得好笑, 我爸給我生活費,哪怕是五塊錢、十塊錢, 也總像給我五十萬一樣,千叮嚀萬囑咐這幾塊錢來得多麼不容易,反複叮囑我要多麼懂事,多麼省著花,讓我即使花著貧困的生活費也心懷愧疚和罪惡感,自覺地把這幾塊錢節省下來,嘴上說著這五塊錢你拿去吃飯吧,如果我真的把這幾塊錢花光瞭,反而會得到一頓責罵,指責我的不懂事,我的不體諒,我多麼不知道給大人省心,可那隻是五塊錢而已,比不上他一根煙錢,也比不上我後媽一支口紅,甚至比不上我後媽養的貴賓犬的一盒罐頭。”
“所以我說,我傢不窮,窮的隻有我。物質上的貧窮,今後我可以慢慢賺,而精神上的貧窮,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她說完,從玻璃窗俯瞰下去,頂層的餐廳居高臨下。
這裡望下去,條條寬闊橫亙的公路密密麻麻交錯,這座困住她整個人生的城市,小到仿佛隻是一塊一目瞭然的棋盤。
而她坐在這裡,從一顆隻能被擺佈的棋子,到可以看著這局棋的所有走勢。
她的目光沒收回,笑著輕描淡寫地說:“我真的很感激你,你給我的錢不隻是解決瞭我物質上的困難,也讓我第一次感覺到安全感,拿在手上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是可以支配的,而不是即使拿在手裡也不屬於自己。我會記住你帶給我的這種感覺,為瞭這種感覺而努力,以後想要的東西都要握在手中。”
那天吃完飯,她又跟著陸辭回到瞭歌廳,包廂裡光線昏暗,沒人註意到她。
她不會唱,隻坐在長椅上看著包廂裡的熱鬧。像是高考前的那個夜晚,站在熱鬧的走廊裡,隻鼓掌打節拍湊著氣氛。
她沒有待太久,因為第二天還要打工。
她要走的時候跟陸辭說瞭一聲,陸辭叫瞭司機過來送她,他送她下瞭樓,送她離開就回瞭包廂。
那天陸辭說過什麼,他說,“我也會記住你今天帶給我的感覺。”
她問他是什麼感覺。
他隻是剝著蝦殼,好看的眉眼輕飄飄笑著,鮮活又好看,帶著三分敷衍頑劣,“不告訴你。”
她和陸辭從這一天分別。暑假僅有的兩次見面,這就是最後一次。
她打工到瞭開學的前幾天,而陸辭已經早早去瞭北城,他們的人生道路不同,大抵上,不能算是同路人。
他的大學很忙碌,即使同在一所大學,也沒有什麼機會見過。
院系不同,校區也不同,隔著一條寬闊的馬路,像赤道相隔著南北半球,彼此見不到各自的夏與冬。
可是即使這樣,他的名字也依然在耳邊頻繁被提起。
在北城大學這樣臥虎藏龍、人才濟濟的地方,他依然天生耀眼,無論走到哪裡,都離不開那個隔著半個院校的名字。
他長相優越,背景卻成迷,有人說他媽媽在美國開著上市公司,爸爸是名校博導,手下一個項目就是上百萬。
不過沒人印證,他低調得像毫無背景,早八上著課,住著宿舍,靠著成績爭取導師和項目。
學生會校團委這些組織他都沒參加,隻加入瞭學校的攝影社,聽說是攝影社的社長親自去請的人。
從那天起,實驗大樓和攝影社成瞭許多人頻頻駐足的必經地點。
她在走上去攝影社的臺階時,正聽到裡面攝影社的人高聲調侃著,“我們攝影社真是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盛況瞭,也不知道打哪兒聽說的師弟今天回學校,一大早就有不少人來我們這路過,來我們攝影社的人都要把門檻踏破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