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飯時，陶宜之坐在陳瑞淼身邊，吃到一半，她終於忍不住：“莫凱，就我們的攝影組長——”她壓低聲音，“他總和他身邊那些人提到你，好像蠻賞識你的。”

陳瑞淼咀嚼的動作慢下來。她知道莫凱，從大巴到遊輪，這一路上他總在自己身邊。攝制組與導演組的交流一向頻繁勤快，陳瑞淼原本並沒有當回事，隻是對他屢次的拍肩有些反感，可留心觀察瞭幾次他對旁人的態度，與自己無異，她才將心中的怪異壓下。現在被陶宜之說起，那點已經褪去的煩躁再度湧現，她朝陶宜之點頭：“知道瞭，謝謝你。”

陶宜之對她笑：“沒事，我就是聽見瞭隨口一說的。”

陳瑞淼聽懂她的言下之意，再工作時對莫凱多瞭幾分防備之意。

“淼淼。”陳瑞淼正在看今晚的拍攝計劃，莫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陳瑞淼往側邊挪瞭小小的一步，才若無其事地回過頭。

“莫老師。”她笑著打招呼，“原來您在叫我，大傢都叫我小陳的，您叫我小陳就好啦。”

莫凱說：“好，小陳。”

簡單的客套過後，他沒有走。陳瑞淼看著拍攝表，註意力卻全然不集中，身旁莫凱的目光像蛇毒般遊弋在陳瑞淼的周圍，她的皮膚上不自覺地冒出瞭雞皮疙瘩。

“小陳啊。”他的手與稱呼一起親昵地搭上來。陳瑞淼在心中設想瞭太多次這樣的畫面，已經有瞭預防心態，甩開的動作有幾分草木皆兵的架勢。

陳瑞淼暗暗呼一口氣：“莫老師，您說。”

莫凱笑瞭笑：“沒事，就是突然想到你還在讀研是吧？”

陳瑞淼說：“是的。”

他贊許地點頭：“青大的確是人才輩出。”

陳瑞淼附和：“對，我可能是拖瞭後腿的那一個。”

莫凱哈哈大笑：“怎麼會，你這麼優秀！”

陳瑞淼忙擺手，姿態謙虛：“沒有沒有。”

莫凱看瞭她一眼，近距離之下仔細斟酌著她的五官，在心裡勾勒出一道欲望的天平：“學校裡有很多男孩子追你吧？”

有沒有男生追我也不妨礙你這個老變態對我的騷擾。陳瑞淼心中腹誹，臉t上仍然掛著笑容：“沒有，我已經結婚瞭。”

謊言太離譜，莫凱根本沒往心裡去。不過她既然已經說出瞭這樣荒謬的借口，當然也是看出瞭自己的意圖。對於莫凱來說，這是好事，正好省去繁瑣的步驟，打開天窗說亮話。他挑眉，再次往她走近一些。

可還未開口，遠處突然有人叫瞭陳瑞淼的名字。

陳瑞淼根本沒聽清楚對方說瞭什麼，幾乎是立刻應下，又對莫凱說瞭句“莫老師那我先過去瞭”，然後快速地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莫凱盯著她的背影，女生穿著便於工作的寬松短袖與運動褲，長發紮成馬尾，蕩在腦後。跑起來時活力十足，青春正盛，燦爛得像天際燃燒正旺的晚霞。

他的雙眼被耀眼的光線刺到瞇成一條縫。

陳瑞淼當時急於擺脫莫凱，二話不說應下的活居然是幫那位鮮肉嘉賓買酒。聽見這個要求時她平靜的面具慘烈地裂開，詫異難掩：“現在？喝酒？”

對方也很無奈，嘴角抽搐：“我們巖弟錄制節目前都要喝酒的，這是他的習慣咯，你們節目組不能連這個都沒有打聽過吧？”語畢，他不屑地呸瞭聲，“那癟三……那人就這麼對我說的。”

陳瑞淼嘆瞭口氣：“這又不是市區，我去哪裡給他買酒？”

對方聳瞭聳肩：“半個小時後有一班回市區的輪渡，你坐回去，買瞭之後再回來。我算過瞭，能趕上。”

“對瞭，買六瓶，吉利。”

“……”

站在回程的輪渡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時，陳瑞淼眼眶一熱。陳旭笙對她的愛好鼎力支持，也贊同她不想假手於人的想法，可有時看著回傢倒頭就睡的女兒仍是會心疼。陳瑞淼勸慰旁人時頭頭是道——媽媽，我這是愛好，所以痛並快樂著。陳旭笙笑得牽強，說現在倒是輪到你來安慰我瞭。

為愛好、為理想、為想做的事，拼盡全力落得滿身傷，這哪是血淋淋的傷痕，分明是金燦燦的榮譽。她不介意自己慢慢攀巖，像世上所有缺乏資源傍身的人一樣。

她今天是幹雜活的無名小卒，但她不會每天都幹雜活。她今天是一塊磚，不日就會成為美玉。

痛苦果然是需要比較的複雜情緒，此刻她又覺得深更半夜坐在電腦前改劇本其實也不是什麼折磨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