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定青海瞭？”他依舊提著大包小包，明奶奶在前面走，腿雖短步速卻快，一看就是長期旅遊暴走練出來的。

“小孩別管。”

在她眼裡，好像他一直是小孩，沒有長大，也不需要長大。

他們又經過瞭兩傢院子，到一個岔路口拐過去，對聯變瞭，全是繁複筆畫的黑色毛筆字洋洋灑灑，寫得是一些吉祥話，一看就是明春華的字跡，但他看不懂寫的是什麼。

小時候明春華天天要他練字，他呢，賊叛逆，愣是不聽。

推門，水井在，菜園子也在。

“放那兒就行。”明奶奶把裡堂門一開，招呼陸應和放下。

陸應和手真有些酸痛，不是東西重，是那些東西份份體積大，擠在一塊，就靠幾根袋子垂在他手臂上，勒得人難受。

這角落裡堆滿瞭各式各樣的補品，比他買的多出好幾倍。

他跟著明奶奶出去，去靠近廚房的一個偏堂倒水喝，這時候倒是熟門熟路瞭。

雨下完之後，北林天氣又開始幹燥瞭，走一段路就覺得喉嚨難受。

他喝瞭一杯水坐在一張椅子上，老太太去廚房拿什麼東西，他放大瞭音量問：“怎麼那麼多補品？你開始養生瞭？”

廚房內是冰箱門碰撞的聲音，明奶奶在裡面回：“都別人送的，什麼街道辦啊，旅行團啊，還有福利院那幫小孩兒也過來瞭幾回。”

“啊？”

明奶奶出來瞭，她把一盆炒蠶放桌上，看著特別嚇人。

“啊什麼？你這小子知道我不好那東西還往我這兒拿？”

沒幾秒，煙霧騰騰升起。

老太太煙癮特別重，他跟她說過好幾回要她戒煙，但她每回嘴上答應過後，都是象征性地堅持個幾天就撂挑子不幹瞭。

“少抽點煙。”他又說。

“知道知道，別囉裡囉嗦，”明奶奶鼻子裡冒著白色煙氣，一手夾著煙，一手敲敲桌子，“好東西，嘗嘗。”

陸應和眼神都沒往盤子裡撇，“遞根煙。”

明奶奶把整個煙盒連同打火機一塊兒甩給他，往地上撣撣煙灰。

火光一亮又滅掉。

“沒煙灰缸？”

明奶奶瞪瞭他一眼，但還是起來從一邊櫃子裡抽出個嶄新的玉色煙灰缸給他，“窮講究。”

這煙灰缸還挺有分量，陸應和打眼一看，晶瑩剔透，渾然天成，還悠悠泛著光澤，他一縷煙咳出來：“這翡翠啊？”

明奶奶眉梢一翹，“還挺識貨。”

“……”

難怪說他窮講究，和她比，他可不是窮光蛋嘛。

現在不比從前，自己創業是需要投入資金的，不過勝在不用和陸傢人有瓜葛瞭。

“一會兒我拿走。”陸應和不敢把煙灰往裡扔瞭，挽進胳膊裡。

明奶奶手一揮，一臉你隨意的表情，然後貿貿然問瞭句：“失戀瞭吧？”

準確來說，也不算在提問，她好像已經自我肯定瞭。

“你用老年人補品追姑娘？”

還是不等他回。

明奶奶：“難怪被甩。”

老太太是不知道他感情狀況的，她很早前就篤定地說過：你不是個能和人傢長久的人。

他以前是信的，現在又不信瞭。

兩個人吐出的煙霧在空中聚合，風從門口吹進來，全打散瞭。

“傻小子，真想要的東西你就得把握住。”

……

回去路上，二環路上依舊車流熙攘，街燈接二連三亮起，陸應和在紅綠燈前反複琢磨著老太太這句話。

這話她從小便在他耳邊念叨。

可具體把握什麼，又要怎麼把握，她卻從來不說。

說實話，他小時候還挺煩這小老太的，覺得她不僅人看著兇巴巴的，行為習慣也差，喝酒抽煙樣樣都來。

那時祖孫倆經常吵架，陸應和覺得陸明峰和孫靜對自己這麼冷淡都要怪老太太的自作主張。

那是他五歲那年，北林下起鵝毛大雪，他發燒，明春華開瞭輛特破舊的老爺車，在陸傢豪情萬丈地放下話來——我的孫子我自己管t。

也就是這樣，陸應和才跟她來瞭這破舊的胡同巷弄。

不過明春華確實做到瞭，她這一管，斷斷續續的，竟持續到瞭現在。

如果世界上還存在親人的話，陸應和隻承認老太太一個。

指示燈倒數完畢，他一腳油門出去，寬闊大道上明光爍亮，晚上的二環依舊熱鬧。

他又經過隆一商場，好像有樂隊在門口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