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妮的上等佈料套裙沒有一絲褶痕, 她是個極有原則的校長。一個女仔過於出挑，有招蜂引蝶的嫌疑, 進而影響瞭學校秩序和形象, 她可容不得。

陳星依尚在迷茫, 結交社會人士，擾亂學校秩序？她做瞭什麼，什麼時候擾亂瞭學校？

“校長女士，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這話聽在胡安妮耳中, 有些抵死不認的無賴相。

“昨天下午在校門口的鬧劇你已經不記得瞭？陳小姐, 我知道你志不在學業，還有半年就畢業，你真等不得？”

她這句在陳星依心頭騰地激起一把火, 什麼叫她等不得？紅顏禍國, 遭瞭幾千年罵名, 真正應該負責的難道不是掌握天下大權的男人？

深吸一口氣，冷靜, 要冷靜。

“校長女士，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一位作風張揚的先生到校門口追求，引起騷動和圍觀。我應該負有責任嗎？始作俑者不是我。瑪利亞女中教會我，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這件事我是被動的一方。判定由我負責任，會否太不公平？”

胡安妮聳聳肩，“中國人以成敗論英雄。希望你做一個讓瑪利亞女中驕傲的畢業生！”

語氣緩和一些，仍然帶有催逼的意思，恩威並施。居上位者的手段永遠難以捉摸。

陳星依梗著脖子，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陳同學，快說對不起，你知錯瞭。以後不會招惹社會人士，損害學校名聲！”

班主任密斯劉忍不住慫恿，又對胡安妮賠笑：“這孩子就是有幾分倔強，又是半工半讀的狀態，所以不可避免地認識些社會人士。不過說起來，她一個小姑娘實在應該留心，免得被社會人士誆騙。”

這樣就可以輕巧地將陳星依放在潛在受害者的角度，不至於被學校嚴厲處分。

密斯劉的好心陳星依不是聽不出來，隻是心裡委屈，自覺無辜。要道歉不過一句話，隻是喉頭哽住，發不出聲音。

“快說啊！”密斯劉又催。

“對不起……”聲音小到聽不清。陳星依低下頭，不是出於羞愧。識時務者為俊傑。隻是這樣被推著識時務，難道便是成長的代價？

胡安妮眉頭略舒展瞭，直到這女仔仍舊不服，隻是礙於威壓。

“不過，昨天的事情畢竟在學校造成瞭不良影響，陳小姐，我決定讓你停課一周，閉門思過，你會否不服氣？”

噫籲嚱，她哪敢不服。

不過不知哪裡突然跑來一股勁頭，陳星依擡起頭，眼神堅定：“不必，我會自己辦休學。”

輪到密斯劉大驚失色，“還有半年就畢業，陳同學，升學就業都需要一紙文憑，你不要意氣用事！”

看胡安妮，嘴角掛著冷淡的笑意，眼睛瞇瞭瞇，像是琢磨不透這個女仔在說什麼。

一個小女仔居然跟她公然叫板，怕是從前太寬縱，讓這些小女仔目無尊長，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敢叫板headmistress（女校長），明日就敢數典忘祖，後日為非作歹也未可知。不教育一下怎麼行？

“是密斯劉請求我，我才答應對你減輕處罰，不過看樣子你並不在意密斯劉的好意，也不在意我的寬容。你們在學校這座象牙塔裡受盡保護，一個個驕傲自大。奈何社會自有一套運行法則，每個人如果隻做自己願意做的，不好意思，天下大亂！”胡安妮說，說到末尾一句，語氣已經帶出氣憤。

陳星依別過臉，昂著頭，含著眼睛看校長室地毯的紋路。那是一張伊麗莎白地毯，有著繁複古典的花紋，淺金和紅棕的配色，層層疊疊的纏枝玫瑰，自成一個世界。

“我與你母親陳太有過一次單獨會面，她看上去是位理智的女士，懂得據理力爭，也知曉分寸。今日看到你不服管教的樣子，很是失望！”

陳星依擡一擡眼睛。把父母搬出來是這些老小姐們教訓學生的慣用伎倆，連校長也深諳此道。

嚯，把黎女士搬出來。

她跟黎女士自梁嘉朗事件後，交流很少，見面不過客氣招呼。如果有經濟能力，她倒想像阿jillo一樣搬出去自己住。

如果有可能，她倒希望黎女士對她更失望一些。不是說有一種心理是被慣壞瞭的孩子愈發希望試探父母愛的邊界，如果假定父愛母愛是無條件的。

胡安妮看陳星依不為所動，身體發熱，愈發氣盛。

“密斯劉，拿你的戒尺來——”

密斯劉一怔，嘴巴下意識作一個“O”。

瑪利亞女中並不禁絕體罰，用戒尺打手心反而被固定下來。學生犯瞭比較大的錯誤，諸如考試作弊、打架鬥毆、頂撞師長之類的會受到戒尺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