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樹偷窺的馬來人被分派到碾磨的工序上，他需要操作巨大的攪拌機，將可可豆的硬殼磨去。馬來人將發酵、烘焙過的可可豆倒進機器，在隆隆的磨殼聲裡短暫休息，就是這個瞬間，他看到瞭激起他欲望的那個年輕女人。

他的眼睛跟住她，在她臉上和窈窕的身段上逡巡，又躲閃開，像看到美女蛇。美則美矣，卻致命。

馬來人瘦許多，皮膚貼在臉上，顯得蒼老。薇薇安上下打量她，眼神肆無忌憚。

那場烈日和暴雨中的折磨讓他生瞭一場大病，病好後他被安排進這傢工廠繼續工作。

這是馮禧年的意思。上個月操作攪拌機的工人不小心軋斷兩根手指，工頭不得不下令停工，找來機械師拆卸機器，從裡面挑出血淋淋的斷指，像挑出可可豆裡樹葉、樹枝一類的雜物。

如果馬來人蠢一點，遲鈍一點，或者打一個瞌睡，他或許也會失去手指，甚至整條胳膊。

總會有辦法的。人活著就是穩定而確定地走向死亡，意外又時時有。當他失去身體的一些部位，或許才能真正瞭解馮氏的手段。到那時，他還能怨毒地幻想馮傢女兒的裸.體嗎？

薇薇安覺得她似乎沒有那麼厭惡馬來人瞭。她身上也有馬來土著民的血統，對，正是這血統讓人輕賤，連他的父親都覺得恥辱。但是，為什麼這就賤瞭？

貴和賤不過是居上位者構建的概念，為的是讓下位者臣服、溫順，甘心接受他們被奴役和支配的命運。

她的父親既然覺得恥辱，當初為什麼要脫褲子，跟一個“賤種”賦予她生命？總不可能是割橡膠的女工強迫他的吧？薇薇安滑稽地想，心情突然很好。

這些馬來人讓她覺得親近，在此之前，薇薇安從來沒有這麼覺得。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認同、親近，以及吸引，那或許是來自原始基因的召喚。

半晌，薇薇安走近那個馬來人，一步一步，婀娜多姿。對上那雙黑色瞳仁，她不覺得羞恥，也不覺得恐懼或膽怯，在隆隆的碾磨聲中，她在馬來人的耳邊說瞭些什麼。

馬來人的瞳孔放大瞭。

第 97 章

97

陳星依宣佈：她要選服裝設計專業, 兼修戲劇表演。

黎雪芬覺得這選擇過得去。雖說設計和表演都是手藝，但前者聽上去更靠譜一些，人總歸要穿褲穿衫, 學到一個差不多的程度，至少有飯碗可捧。

陳父有些微詞，“時裝已經這樣豐富，再設計又有什麼花頭, 無非是把以前流行的再翻新一次。不怪乎人傢說每二十年流行換回來。大妹做這一行, 不怕將來抓耳撓腮也想不出好點子？”

陳父一年到頭便是白襯衣、灰襯衣、黑褲子、灰褲子, 十分鐘愛這三個顏色，五顏六色做什麼, 又不是孔雀開屏。

“怕什麼？爹地，我還有三年時光學習, 你莫要早早潑涼水給我！”陳星依抗議。

中學時代開始, 她就自己搭配衣服, 去商場購買新衣服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vogue之類的時裝雜志期期必買，翻來翻去，認真琢磨。除瞭準備會考的最後兩個月，陳星依在功課上哪裡下過這樣的功夫, 竟顯得課本還要新一些。

再說, 握著兩個選擇，再輔修一門戲劇。一個不成便換另一個。都不濟，回來嫁人好瞭。陳星依心想。

“多看多聽多學, 天下的學問無非是這樣學到的。大妹天性聰穎, 媽咪對你有信心。”黎雪芬道。

她從十幾歲獨立, 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嘗試過好多種工作, 誤打誤撞做到美容學徒。從按摩穴位到美容器械的使用，再到經營公司，管理兩傢鋪面幾十號人，哪一樣不是自己摸索學來。

中産階級最講求實際和降低風險，陳父對所謂fashion領域隻通九竅，隻覺虛浮，不瞭解的領域，將來對大妹也很難有所助力。

所以他有些不以為然，還是希望小輩們學些社會公認的體面專業，會計、建築、律師這一類。將來也好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忙。

黎雪芬出身比陳父低得多，從一貧如洗到今天的中産，隻覺人生是一個一個冒險。抓得住，改變命運。抓不住，也不過回歸最初的一無所有。

好在，經過這些年努力，她有自己的收獲。新店也順利租下來，正在裝修，將來有瞭收益，正好補上大妹之前拉下的虧空。

犯錯誤不要緊，最重要是嘗試，不要失卻勇氣。做人要有九死一生、百折不撓的覺悟。

人生對膽大的人來說是遊樂場，對膽小的，嚯，要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