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但願是好事。”

但是一樁好事不會耗費三個月，大傢族的婚禮或許除外。而鄭生臉上殊無喜色。

鄭志明道：“也不全是壞事。起碼對我而言。”

人聲鼎沸, 四周都是男女學生歡笑和高聲說話的聲音, 二手煙的味道愈來愈嗆人。真不適合談心事。

“陳小姐, 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坐一會？”鄭志明提議，他也實在想擺脫一屋子天真到蠢相的大學生。

陳星依望一望手表, 面有難色，李傢翰許諾會來接她，千叮嚀萬囑咐，要她早一點離場。看這些男女學生，精力好到可以三晝夜不合眼睛，不到翌日天亮，他們恐怕是不肯離開的。亞洲來的女學生不能這麼瘋。

“你現在可是有男友的，不可以太晚回傢！”他這樣說過。

“抱歉，”陳星依聽到自己說，“鄭生，我跟人約定好瞭，一會兒就要離開的。”她擡頭看瞭看窗外被無數夜燈分割的夜色。是時候該走瞭。

這種約定不可能是跟女孩子。

鄭志明一張臉繃得發緊，那種失望的情緒隻是在眸子裡一閃而過，繼而換作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我送陳小姐出門吧！”

鄭志明要看看是誰，早於他拿下頭籌。三個月，還不至於無可挽回。少男少女的戀愛，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還有時間挽回。

李傢翰的電話這時候適時響起，說車子已經停到地庫，可以出來瞭。

陳星依沖鄭生歉意地投過一瞥。

“鄭生，我得走瞭，再見！”沒有要他送的意思。

鄭志明悄悄地尾隨她，但見陳星依出瞭宴會廳，進電梯，一路下到地庫。

他搭瞭旁邊一部電梯，也到地庫去。

地庫裡人不多，走瞭半圈，遠遠地就看到一對璧人正站著說話。

“玩得累不累？”

“還好，隻是腳酸。想把鞋子立刻扔掉，赤足也好過這等現代刑具。”

“白人男學生有沒有太糾纏你？”

“還好。”

“我是知道他們的，看到東方來的女郎，一個個似被勾起饞蟲，都想嘗一嘗鮮哩！”

陳星依隻覺這話粗俗，好在李傢翰及時打住話頭，沒再繼續下去。

至於被人丟杯子蛋糕，險些弄髒裙子一事，倒也懶得說瞭。李傢翰開瞭車門，幫女伴拎著裙子上車去。

鄭志明看著這一對臉上陷入愛河的神情，眼神變得陰暗。自始至終，他們的話題裡沒有出現他鄭某人。嚯，她倒拎得清，不相幹的人或事，不必出現在與男友聊天的話題裡。

熟悉鄭生的人都知道，他不太笑的，大笑的時候從來隻在酒精麻痹後才無意識帶出來。有一個女仔比較特別，對著她，不費力就能笑得出。

連她也不肯再跟自己約會瞭。

這樣想著，鄭志明隻覺鄭氏的掌舵權如今終於拿到手裡，也算不上那麼高興瞭。

他是最不受寵的兒子，連老鄭頭外室跟前夫的女兒也比他受寵得多。這一次，能得到老爺子青眼，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三個月前，香江商界有一場大變動。

確切地說，這場變動根源於鄭氏傢族。

鄭氏長子突遭車禍，不治身亡。其實鄭傢半數業務已被老爺子交到長子手裡，如無意外，長子將是鄭氏未來的掌舵。

孰料，長子正值壯年而隕落，實在是天妒英才。

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最大的慘劇。鄭老爺子生瞭一場大病，病中召瞭鄭志明回去接管集團業務。

這一決定在外人看來蹊蹺得很，畢竟鄭氏二公子也是極有能力的管理人才，這些年在集團地位僅次於鄭老爺子和大哥。

何至於突然失寵？

兩個異母弟弟和妹妹正年幼，難當大任。也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這副既甜蜜又沉重的擔子自然而然落在鄭志明肩頭。

這三個月，他雷厲風行地回國接管業務，照顧病中的老爺子，鄭氏一艘大船風雨飄搖，居然在他的料理下沒有翻覆跡象。

連帶著，鄭太太對三子態度都好些，囑咐工人早上做鄭志明愛吃的水晶蝦餃。

那籠蝦餃，鄭志明隻吃瞭一枚。他小時候確實有一陣子愛吃這東西，但後來口味變瞭，早不大吃瞭。

難得鄭太太還記得。他隻覺諷刺。

鄭氏的事情告一段落，鄭志明回英倫處理之前的項目，雖然項目已經交給鄭氏的經理，但這是他手上做瞭一半的項目，有些情分在的。還有，想見的人也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