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時代跟小妹拌嘴，那些隨心所欲逞口舌之快的時光已經過去，漸漸知道冷靜和沉著的力量。小孩子沖突起來，才喊打喊殺，成年人要學會成人的規則。

笑裡藏刀的人物她也見過，嘴上說喜歡欣賞，背地裡又送小鞋給她的，也相與過。

以她現階段的歷練，她反倒欣賞這種直接表達好惡的人。因為不必小心防備。

陳星依：“李太，您是阿翰的母親，他關心你，我希望能略盡一點力，幫助他。”

話雖客氣，也幾乎是“我也不喜歡你，隻是看在阿翰的面子上”的意思。沒自尊的人，才上趕著熱臉貼人傢冷屁股。

“你離開他，我心情或許會好得多。”李太太索性道。因為心情不好，索性把壞脾氣發揮到極致。她是不能跟老李生公然幹一架的，對王秘書也是打老鼠怕碎瞭玉瓶兒，對上位者的怒火於是向下洩憤。

這近乎一種職場的惡劣現象瞭，小老板從大老板那裡承壓，於是怒火轉移給手下，再層層傳下去。形成一種職場恐怖氣氛。

陳星依無意攪入渾局，且今日的當事人不是她。也隻得幹笑道：“看您精神很好，我就放心瞭。我會轉達阿翰，說您很健康。”

陳星依轉頭要走，走出幾步，隻聽得李太忽然幽幽嘆息一聲，以幾不可聞的聲線自言自語道：“這樣苦熬，早晚生癌。何苦來哉……”

陳星依聽出是自憐。旁的事倒可以跟朋友親友抱怨，李太對外仍是李氏的正牌夫人，有相當的社會地位。丈夫不忠這樣的事，好面子的李太又如何盡心傾吐。

所以件件事積壓在心裡，連一個傾吐的人都沒有——也怕怨憤的話太多，被人看作悲情的祥林嫂。

不過情緒也似水滿，有意無意間還是溢出來一些。

陳星依停住步子，本心裡她是不想安慰這位自大的李太的。厭惡從來是雙向的。李太視她為洪水猛獸，她也覺對方陳腐自私。

兩個女仔早早圍繞一個男仔拉扯，實在不可能是一段美好婚姻的開始。

陳星依轉過身，道：“李太，長輩的事本沒有我置喙的餘地。不過我愛阿翰，自然也希望他的傢人都好。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一句這麼吊胃口，李太忍不住豎起耳朵來聽。

“陳小姐，不必吊我胃口，有什麼話就說出來。”

陳星依走近幾步，沉聲道：“今天這一樁涉及李老先生的健康，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宣揚出去，恐怕會危害李氏的股價。謠言起來，再壓下去就費力瞭。”

這一句，讓李太猶如醍醐灌頂。

王青書是什麼人，做事豈能留下這樣大的漏洞？

不過人在沉迷於成功幻想時，譬如對著水中的月亮伸手去抓，水花碎開之前，總以為月亮唾手可得的。

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旁觀者如陳星依並不需要多高深的智慧，也能看清。

王青書、李太因為是當事人，當局者迷，反而沒有立刻想到這個大有可能的後果。

至於老李生，實現巨大成功的人常有過於膨脹的自信，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香江的狗仔是無孔不入的，盡力防範尚且擋不住，何況李氏這邊一時疏忽，自己送些猛料給人傢。

一番波瀾在李太心中翻滾幾秒，她終於沉下心，道：“陳小姐，你確實很聰明。多謝你為李氏著想。不過，這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陳星依淡然一笑：“我沒指望改變您的看法。”

成見是根深蒂固的，越急於改變，越沒有成效。李太的成見是認為陳氏的門楣太低，不足以匹配李氏。這是門當戶對的成見。

在有些人心中，時代並沒有進步太多。

就算時代進步，又關傢族利益什麼事？李傢翰的大嫂，何氏帶瞭十億的嫁妝進門。兩強結合，多一重保障，傻子都會這麼選。

十億，貧民是無法想象的。隻有毫無傢財的人，才不在乎婚姻帶來的重新分割財産的可能風險。

陳星依離開李太的臥室。

不管李太願不願意接受，她試圖幫李太一個忙。聰明人一點就透，之後的事怎麼做，能取得多大的成效，就看李太的魄力和手腕。

雖然不指望李太對她立刻一百八十度態度轉彎，但滴水穿石，她有理由相信這是一步好棋。

陳星依在花園找到李傢翰。小少爺聽說李太狀態良好，稍稍心安。

他那位大哥此刻還在宴會廳與客人寒暄，全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