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把聲音將教室裡其他細微的窸窣盡數收掉, 全班三十幾個女仔，外加密斯王，視線全集中到陳星依臉上。

這女仔素素的一張臉十分清秀，此刻, 她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倔強和堅定。自然要討一份公道, 最痛恨不明不白被人奚落。

密斯王臉一震, 神情瞬間威嚴肅穆，心道此女愈發孺子不可教也, 竟當面頂撞老師！

“不專註聽講，馬馬虎虎出勤, 現在當面頂撞老師, 陳星依同學, 你如何不托大？”密斯王思路敏捷，口才絕佳。

她的迷妹鄧淑佳幸災樂禍地看向陳星依，看她如何收場。

“那，八百萬香江女仔想選香江小姐, 進娛樂圈做明星, 之後嫁入豪門做少奶奶，又與我什麼幹系？密斯王為何獨獨說與我聽？”

這一句倒不那麼好回答。密斯王顯然是聽瞭些八卦，又聯系陳星依最近的出勤和學習狀態, 推定她愛慕虛榮, 想走人生捷徑咯。

她所批判的倒也並非陳星依一人, 而是一類人。那些搔首弄姿，指望尋一個好男人嫁掉的女仔她一向瞧不上。學生時代如此, 做瞭瑪利亞女中的數學老師更是如此。

密斯王喜歡鄧淑佳那樣聰穎好學的，可以走學業這條路，將來不僅僅是孩子的母親、丈夫的妻子，總歸要找到一條奉獻社會的路，而非隨便念一所學校，等待嫁人。

“我獨獨說與你聽，是因為我覺得你需要聽到這句。陳同學，慎重對待你的人生吧！不要以為靠一副皮囊嫁個有錢人就萬事大吉！”密斯王扶一扶眼鏡，語重心長地道。

陳星依氣沮，幾乎要哭出來。本來“頂撞”老師便面臨巨大壓力。東方文化這“尊師重教”的該死傳統是不太鼓勵學生正面對抗權威的，人生的領路人、師長的威儀……呵呵，就是可以隨便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的人。

她不太記得這堂課怎麼結束。

課間休息的時候，女學生們也是笑笑鬧鬧，絲毫沒有影響自己的心情。陳星依一個人趴在課桌上，默默流淚。

她最好的女伴張葳葳並沒有湊過來安慰她。可能張葳葳也覺得她愛慕虛榮，跟有錢的老男人有所瓜葛吧。

罷瞭，白交往一場。

快放學的時候，班主任密斯劉找她到教師休息室“談心”，自然也是拜密斯王所賜。

陳星依走在校園裡，像洩氣的皮球。明明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要承受這樣的冷眼和數落，憑什麼？

心中突然有一種沖動——算瞭，反正還要半年多一點就畢業，索性不上瞭，直接退學進娛樂圈，像阿jillo一樣全職做模特兒，也不必再在這裡煎熬。

在校園裡閑逛瞭一會，陳星依遠遠看見兩個垂頭喪氣的小女仔跟在老師身後。其中一名，身形十分眼熟。

她瞇瞭瞇眼睛，往前走幾步，看清楚瞭。不是陳月卓是誰？

陳傢小妹一側臉蛋有一塊青，頭發亂蓬蓬披著，衣服也像在地上滾過，髒兮兮。她旁邊的女仔也好不到哪裡去，鼻孔裡堵著半截帶血的紙巾，制服裙子的肩頭還被扯破一塊佈料。

現在的小女仔打架這麼狠的嗎？陳星依駭然，又覺好笑。看二位的戰果，陳月卓應該沒有吃虧。她稍稍放下心，快走瞭幾步，免得被陳月卓看見。

打架本來便不對，既然有老師教育，她也不必過去湊熱鬧。而且陳小妹也有十四歲，最是叛逆的年紀，讓她受些教訓也好……陳星依想到這裡，又想到密斯王的嘴臉，可見老師也不都是好的。老師的話也不必全部都聽！

陳星依收拾瞭書包，在校門口等。

放學鈴打瞭二十幾分鐘，等啊等，終於等到陳小妹慢吞吞往這邊走，低頭縮胸的，全沒有平日裡的趾高氣昂。

“喂——陳月卓！”陳星依招呼她。

小妹擡頭看到她，神色十分驚訝。趕忙低頭，理一理頭發，遮住半邊臉。

陳星依道：“一起回傢？”

兩姊妹平時很少一起回傢。陳小妹總有各種補習班要念，常常放學後一個人坐大巴車去補習。陳星依也有自己的節奏。雖然是一母同胞，天天又共享一個臥室、念同一所中學，姊妹間能聊的話題反而大不如同齡的同伴。

陳小妹默默點頭。兩姊妹一前一後地出校園。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要打架。”陳星依說，拿出一點大傢姐的威儀，教育小妹。

陳小妹低著頭，不答。

十四歲的陳月卓一向奉行文明與理性行事，說起來，她上次跟人打架可能還是幼稚園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