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覺一點懊喪。想著是不是太快拒絕鄭生。

她是這樣疲累。精神上雖然想當女超人，像黎女士那樣獨當一面，可是, 當女超人好難。女性獨立也不過是近百年的事, 有幾千年, 她們尋求的是蔭蔽和保護。是父權制打壓，也漸漸形成一種心理慣性, 到今日，還有遺存。

譬如, 婚禮上, 做父親的會牽著女兒的手, 對女婿說：“你要好好照顧我女兒，保護她，愛惜她，不要讓她吃苦, 最好不要受一丁點委屈。”

女仔的手, 由一個男人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那女仔含羞帶怯，眼淚汪汪, 感慨於離瞭父親的保護, 又期待那個自己選擇的良人會繼續承擔一個近似父親的角色, 給自己蔭蔽和保護。

隻有被默認弱小的，無助的, 可憐的小東西，才需要這樣規模的交接儀式。然後，所有人都糊裡糊塗感動瞭。

咿，原來是這樣。

承認自己弱小，主動尋求保護，或許能找到一副寬大肩膀，但是也無可避免地成為被“安排”“支配”的那一個——因為弱小者無法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判斷，所以這份權力天然地由強大者行使。

陳星依糊裡糊塗盹著，喃喃道：“不能、不能……假手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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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美雲的演唱會大獲成功，媒體連帶對她的演出服頗多溢美之詞。

陳星依得到一個采訪邀約。其他采訪邀約自然也有，不過都是八卦性質的，對她這樣立志做專業人士的人來說，此類采訪，並不能提高她的公衆影響力。

這次的采訪是商業采訪類節目，口碑尚可，並不以發掘名人緋聞為賣點。

本來，節目邀請的嘉賓都是財富量級上億的大佬。給劉美雲做演唱會服裝設計師這個title，給陳星依贏得一張入場券。

而一開始，是鄭志明牽線搭橋，玉成好事。推究起來，鄭生實在是她事業上的貴人。

但是，愛情與恩情終究是兩碼事。

與主持人倒是相談甚歡，她們聊陳星依求學的趣事，對設計的理解，最初的夢想，以及劉美雲的演唱會服裝理念。

這一類的主持人很會給嘉賓一種賓至如歸的親和感，言語之間，又有窺探的機鋒。

陳星依很坦誠，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想得很清楚，也找公關顧問事先排演過。一個年輕、漂亮、有才華的女仔，個性又這樣率真，實在是致命的魅力。

私隱的問題也約略觸及。比如主持人問：“陳小姐，你年輕美麗，又有才華和運氣，還有何種煩惱嗎？”

這類問題雖然含蓄，卻有陷坑的嫌疑。其實並不好答。

陳星依微微笑，道：“工作上，因為做創意類的工作，時時懷疑自己是否江郎才盡、黔驢技窮。”

主持人掩嘴低呼，“時時懷疑？”

陳星依點頭，老實說：“每一天。”

她又道：“還有很多生活上的煩惱，每個人的煩惱其實差不多。我也有失戀的苦惱，也擔心經濟是否一直撐得住，月底是否有足夠的錢付賬單和房租。還有，美食與好身材不可兼得……”

陳星依說得坦率，既然不打算遮掩，反而無畏無懼，面上有種坦然的瀟灑。

主持人心裡贊嘆，年紀輕輕，一個女仔，確實好氣度。

其實她氣度這樣松弛，也與這些年在國外工作、學習的歷練有關。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有時覺得最錯的一段路，後來發現，正是那一段路會給你之後的生命以滋養。

“哦？失戀的苦惱？”主持人臉上是探詢的表情，還是收斂的，不至於冒犯。

陳星依聳聳肩，沒有展開說說的興致，隻揶揄著笑道：“是啊，無非是戀愛不成，又有什麼關系。我想，愛情和婚姻在一個女仔的一生中，不見得那麼重要。”

她這一番論調與主流媒體的敘事頗有出入。乍聽隻覺離經叛道。

90年代的香江職業女性雖然已占據勞動力市場的四成，但在社會上打拼的女性，多數仍有組建傢庭、生兒育女的人生計劃。

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很少有人深究底層邏輯。真要溯源，無非是別人多數都這樣做，擁有一個美滿傢庭、相夫教子似乎才能定義女性的理想人生。

“陳小姐的這個看法確實與衆不同。”

陳星依打個哈哈，不想得罪某些衛道士，“當然，這是我現階段的想法。人本來就會變的，以後我想做某人的太太，或是某人的媽媽，也不出奇。現階段，我隻想做好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