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芬從電話裡得到的信息不多，瑪利亞女中的教務助理隻說陳同學在學校裡與一名同班同學發生一點糾紛，亟需雙方傢長面談。

到雙方傢長面談的程度，可見糾紛並不小，不然就是對方傢長太過敏感。

黎雪芬送兩個女仔念女校，其中一個緣由便是女仔們更溫柔客氣，很少發生肢體沖突。而且小女仔體力弱，也怕她們被男仔欺負。她萬想不到一向品學兼優的小妹會跟女同學大打出手。

昨天跟陳小妹打架的小女仔姓汪，她的兩位傢長汪太太、汪先生已經就位，現下正坐在教師休息室的沙發上。見黎雪芬到來，二人面上帶些不悅地欠欠身，先後從沙發上站起來。

黎雪芬上前兩步，道：“汪生、汪太，拙夫姓陳，我是陳月卓的傢長。不好意思，久等啦。”

她打量這對夫婦，年紀都在四十至五十歲之間，看外表也像是體面人傢。汪先生穿一身鼠灰色西裝，戴金絲眼鏡，身形筆挺。汪太太則穿一身淡紫色絲綢襯衫，配淺灰色套裙，身形還算苗條。

汪先生點點頭算作招呼。汪太太則把頭往旁邊一扭，眼皮一翻。她快四十歲才得瞭這麼一個女仔，從小便十分寶貝，從來都是女兒要什麼，她便給什麼。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瞭。

昨晚看到自傢女仔被女同學打到那般狼狽，實在荒唐！殘忍！沒教養！

兩母女先是抱頭痛哭瞭一通，然後汪太太痛定思痛，遊說汪先生，決定出面為自傢女仔討回公道。

“汪先生、汪太太，陳太太，請坐！”班主任梁太太招呼兩邊傢長坐下，倒瞭一杯檸檬水給黎雪芬，又幫汪氏夫婦續杯。

兩傢傢長既然已經打一個照面，梁太太便派一名班務助理去教室叫陳小妹過來。

黎雪芬欠欠身，十分領情——一傢子跑來興師問罪，若是先將小妹叫過來，豈不是老鼠見瞭貓。就算汪氏夫婦嘴上不說什麼，但大人總歸更有權威和威懾，一句話不必說，小孩子先就怯瞭。

等待陳小妹到來的當兒，胖胖的梁太太臉上掛出慈和、善良的微笑，眼睛看看陳太太，又看看汪氏夫婦，道：“陳太、汪太、汪生，我先跟你們三位講一下昨天對陳同學和汪同學的教導情況。”

汪先生身子往前探一探，十分專註。

“課間休息時，有學生報說兩女仔打架，我便趕緊進教室，拉開混戰的兩個女仔。兩個女仔當時臉上都有傷，衣服也有扯破的地方，頭發亂蓬蓬，看上去十分糟糕。我檢查瞭二位的傷勢，不過是擦傷，想來女仔打架到底力氣差些，不至於傷筋動骨……”

汪太太這時不冷不熱地哼一聲，道：“豈止是擦傷，我傢囡囡可是掛瞭彩的，還被對方打到鼻血長流，衣服撕破。這些，全班同學可都是見證！”

“是。汪太。”梁太太微微蹙眉，再講道理的傢長也難免偏向自傢孩子多些，理解歸理解，不過她還是對汪太太隨意打斷別人的做法有些不滿。“我無意偏袒任何一方。若論打架的結果，陳同學也有半邊臉頰紅腫，昨天看起來還好一些，今天看時，愈發明顯。這也是實情。”

汪先生拉拉妻子袖口，示意她稍安勿躁。汪太太氣鼓鼓地往後挪瞭挪屁股。

“報告——”陳小妹在休息室門口道，探著頭往裡張望。她對發生的一切還懵然不知，隻是看到陳母，又看到汪女和她父母，便覺事情大大不妙。陳星依這烏鴉嘴，難道被她說中？！

梁太太十分和善地道：“請進！陳同學，請坐你媽媽旁邊就好！”

陳母的表情尚且平和，陳小妹小心翼翼地看瞭母親一眼，走過去坐在其母身旁，不過並不挨著坐，大約保持瞭兩個拳頭的距離。

此前陳母也來過瑪利亞女中，多數時候是開傢長會，聽到的也多是老師對兩個女仔的贊賞和勉勵，以此種身份再次來這裡，還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忐忑。

這種忐忑在瞥見小妹後，便立刻煙消雲散。以她對兩個女仔的瞭解和對她們從小到大的教養，即便是小妹先動手，也一定有不得不動手的理由。她給小妹一個微笑，示意她不要怕。

細看小妹的臉頰，果然如梁太太所說，有些紅腫跡象。黎雪芬暗悔，昨晚竟沒發現小妹受傷。做母親的多少有些失職。實際上，昨晚回傢時，大女陳星依已經幫小妹在臉上塗抹一通，遮住傷痕。

今天早上，陳小妹也是磨蹭到很晚，才從房間出來，抓一塊吐司匆忙上路，為的便是不讓陳父陳母發現她半邊臉頰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