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誤會？這理由在雙方傢長那裡都難成立。人人篤信自傢女兒善良懂禮貌，互毆到頭破血流，還說因為一點小誤會？騙鬼好瞭。

“囡囡，你說，究竟發生什麼事，莫要害怕，你講給媽媽和老師聽！”汪太太拉過女兒道。

汪女看看母親，又看看班主任老師和陳月卓、陳太太。她偶爾犯蠢，但不是一直傻。

“媽咪，陳月卓說我醜，刻薄我，還推我倒地。”

陳小妹的確說過她醜，隻是那是在汪女調侃姐姐飛黃騰達，她從此不必辛苦溫書之後。她一個女仔倒懂得多，知道何謂“包養”。

汪太太同仇敵愾地看看陳小妹，再看陳母，眼底怒氣蒸騰。汪女樣貌過得去，圓圓臉蛋，圓圓眼睛，彎彎眉毛，一笑還有一個小酒窩。說一個十四歲的女仔醜，呵，野蠻人，喪瞭天良吧！

黎雪芬不信，看住小妹道：“小妹，你真有如此貶損女同學？”

小妹在公平與其他更高的價值間做權衡，半晌，道：“沒錯，我有講過。”

*

晚飯，傢中氛圍詭異。

陳星依看看陳母、陳父，再看小妹，三人個個沉默。飯桌上隻有碗筷相碰的聲音，三人細嚼慢咽，隻關註眼前飯菜。

看小妹時，隻覺她整個人十分安靜，厚厚眼鏡片下眼神斂著，目不斜視。

她這時說出關乎未來的決定，氣氛或許不是最好。然而年輕人一旦決定做什麼，便等不到天亮。

“媽咪，爹地，”陳星依放下碗筷，語氣平穩地道，“我想正式退學，進演藝培訓班，從此走上藝人道路。”

陳母怔瞭怔，方才從出神中恢複神智。她瞇瞭瞇眼睛，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當初，陳父答應大女當模特兒，心裡未嘗沒抱著大女會淺嘗輒止的想法。畢竟是小孩子嘛，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何況，一個多月前，大女還決議去加拿大留學。後來怎樣？這一茬再沒提過，常打電話來的那個男仔現在也很少致電。

他這次學一個乖，並未急著發表意見。而是看一眼嬌妻，等她先回應。這麼多年來，夫妻二人默契地保持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的身份配置。

黎雪芬還在回想上午在瑪利亞中學的事，雖然小妹親口承認辱罵、毆打女同學，但知女莫若母，她不相信這麼多年的言傳身教，隻培養出一個目中無人又粗鄙的女仔。

那一邊麻煩未解，這邊又再起變故，兩個青春期女仔同時給她難題！幸虧隻有兩個女仔，若生三五七個，每日操持，做母親的不可能長壽。

胃口不佳，食物在嘴裡如同嚼蠟，陳母索性放下碗筷，道：“我今日倦得很，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竟自顧自去盥洗室洗漱，也不管餐桌上幾人如何大眼瞪小眼。

“阿芬，你身體不舒服嗎？”陳父也趕忙放下碗筷，追到盥洗室關懷太太。顧不上兩個女仔。

陳小妹看一眼傢姐，對她這番話頗為理解。畢竟瑪利亞女中傳出那樣的風言風語——風言風語既然能傳進她耳朵，便早入瞭當事人的耳朵——陳星依心生退意也合乎情理。

“你想清楚瞭？不要因為一點不著調的傳聞就胡亂判斷！”陳小妹道。

陳星依深情地看小妹一眼，畢竟是親生姐妹，小妹這一句裡包含的理解和關懷，以及開釋都讓她感動。

同時也心驚——本以為謠言隻在班級裡小範圍傳播，想不到已經到低年級那邊。

社會也好，校園也罷，不過是染缸一個，好好的人跌進去，出來便是紅橙黃綠青藍紫。

“謠言止於智者，又有什麼關系？媽咪說過，做事問心無愧便好，你退縮瞭，不正中那些人下懷？”陳小妹繼續道。

陳星依嘆一口氣，擠出一個微笑。連老師都以為她虛榮愛錢，當全班三十幾個學生的面教訓她。她在瑪利亞女中，實在孤立無援。

遇到不喜歡的人和事便移開視線，小孩子都有這樣的本能。

小妹握一握拳頭，低聲說：“實在不行，便打回去！拳頭最有用。”回想今天與汪氏傢族對峙，熱血上湧，雖然最後明面上鞠躬道歉，但並不覺得自己做錯。

捍衛傢人，怎麼能算錯。

陳星依“撲哧”一笑，隻當童言無忌。陳母今天回來還沒有將上午的事，跟其他傢庭成員交代，所以陳星依並不知道小妹在學校打架的事。

未來好迷茫啊……她隻覺得，即便全職做模特兒或是演員藝人，也不知能否有出頭之日。看電視上那些都市麗人，哪一個不是千裡挑一的漂亮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