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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朱雀(151)

作者:昭邑 阅读记录


他們不敢當著面說,卻總在背後諷刺她不學無術,不知檢點。

可惜她連反駁都不能,她的確在昆侖山上追風撲蝶地過瞭十年,的確偷嘗禁果與鑄劍師生下孩子。

可這些不是她的選擇,是父皇。是父皇厭惡她整日纏著母後,將她送得遠遠的,接回她後亦不聞不問,直到她在額間帶上蓮花鈿。

那是母後最愛的裝飾,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

父皇寵愛的不是她,而是母後,他厭惡一切能搶走母後的東西,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

他厭惡她,更不屑於她與低賤的鑄劍師有瞭首尾,他給花錦怡取瞭玉山郡主的封號,時時刻刻提醒她在昆侖山上做的醜事!

黎水鏡帶來的屈辱,她忍瞭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忘記,花錦怡又將屈辱帶瞭回來!

福安咬牙凝目,仿佛要將帷幕盯出個窟窿。

靖和帝不是一個好皇帝,他驕奢享樂,將朝政甩手給內閣。他亦不是一個好父親,生而不教,僅有的幾個孩子各個自私自利,唯利是圖。

但他是個好丈夫,他癡愛著自己的發妻,連皇位都必須傳給發妻的兒子。

不過前塵如何又怎麼樣,明日李冶一死,她便將刺殺郡主的罪名安在李準頭上,不論如何,她才是最後的贏傢。

寢宮窗外,拾風雨攥緊拳頭,死死忍住沖進去湊人的沖動。

長公主與統領偷情,隻有黛墨守在門口,給瞭他可乘之機,他本想來打探虛實,沒想到竟聽到瞭福安長公主這樣的蛇蠍言論。

回到宅子,拾風雨將偷聽到的話一字不落地複述給花錦怡聽。

晚風習習,已有些冬日的寒意,花錦怡又披上一件罩衫,還是感覺冷得刺骨。

原來這就是被血肉至親欺騙傷害的滋味嗎?如同被鈍得缺口的刀一點一點磨著血肉,將她的心、她的魂都切割成粘著血沫的渣滓。

她見過舔舐羊羔的母羊,見過保護幼崽的狼群,見過接住雛鳥的雄鷹,獨獨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

“錦怡,不如我們離開吧。”拾風雨提議。

離開吧,就像趙許,瀟灑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遠離這些冷血無情又位高權重的人。

花錦怡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點點頭。

她無法選擇有怎樣的母親,但她可以選擇自己過怎樣的人生。既然沒有瞭親情的羈絆,京城和其他地方又有什麼區別?綾羅綢緞比不過清風明月,佳肴珍饈亦比不過柳畔河堤。

她可以回潯州找姐姐,可以去風雨嶺找義母,也可以去終南山投奔薑恭和趙許,反正哪裡都比冰冷的京城好得多。

兩人瞭無牽掛,第二日便簡單收拾行囊,趁著京城人人都在討論圍觀斬首李冶的時候,騎馬自城門揚長而去,誰都沒有告訴。

午門之外,遠遠地圍著一圈又一圈的人,大傢都想看看曾經的王爺長什麼樣。

李冶蓬頭垢面,被綁住手腳跪在地上,他又有瞭虛幻的感覺,這個世界好像和自己剝離,他雖跪著,卻冷眼看著每一個人。

身穿官服一臉嚴肅的石崇洗,觀禮的武將和來往的百姓,他們有的莊嚴肅穆,有的嬉皮笑臉,獨獨沒有人為他而惋惜難過。

天上好像下雨瞭,他擡頭看瞭看,太陽晃得他眼睛刺痛,分明是晴天,臉上怎麼有雨水呢?

午時已到,劊子手喝下一碗酒,手起刀落。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圓滾滾的頭顱滾落地面,不知是誰拍手稱快,百姓一邊叫好一邊哄鬧,好像要過年瞭似的。

千裡之外,還有這世上唯一一個為李冶傷心的人。

曹銀屏點上一根香插在土裡,那孩子她沒見過,印象裡還是剛出生時皺皺巴巴、大聲哭嚎的樣子,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瞭。

伴隨著李冶的斬首,曹人山的罪名天下皆知,但這世界上人人都可唾罵哥哥,唯獨她不能。

算起來,落霞溝出事那年,正是她懷胎八個月時,不論誰見瞭她的肚子都說是皇子,是皇上第一個兒子,因此皇後宮妃、臣子親王,無不對她虎視眈眈。

他們曹傢不過是剛剛發跡兩代的新貴罷瞭,在朝中沒有根基亦沒有依仗,她日日擔驚受怕,既擔心哥哥在前線的安危,又怕自己在宮中遭人毒手。

一定是哥哥為她籌謀,和烏虎裡配合騙取戰功,想為她、為曹傢穩固根基。可他萬萬沒想到,等他班師回朝受封大將軍時,他的妹妹卻香消玉殞,隻留下剛剛出生的皇子李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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