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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朱雀(70)
作者:昭邑 阅读记录
說著,大漢正欲將門重重關上,拾風雨眼疾手快,伸腳卡在門口,緊緊頂住,開口商量:“兄弟別急,我們隻留宿一晚,內人腳受傷瞭,實在無法趕路。”
雪下得這麼大,兩人腳程放慢,不知何時才能趕到驛館,萬一前路再沒有人傢,怕不是會被活活凍死,這戶人傢不接也得接。
大漢仿佛輕蔑地笑瞭一下,轉瞬即逝,木著臉將門拉開些,將面容整個露出來給兩人看。
他身量高壯,一張臉戾氣十足,最駭人的是,他左額處赫然是一枚黝黑的刺字,此人竟受過黥刑。
拾風雨面色如常,“謝謝大哥,我還有兩匹馬,可否牽到院裡?”
大漢呆愣一下,像是沒猜到他開口說的是這話。轉瞬反應過來,一把接過他手裡的韁繩,說道:“快點。”
院裡建瞭牲畜棚,裡面沒有馬,隻有一頭驢,大漢將馬栓住,扒拉扒拉稻草,轉身領兩人進瞭屋。
屋裡異常整潔,沒什麼多餘的傢具用品,花錦怡坐下偷偷打量,猜測此人應是獨居。
大漢語氣稀奇,問道:“別人看我有刺字,都躲避不及,怎麼你們還敢進來?”
因為他受過黥刑,親屬都不敢與他來往,於是他自己找瞭這方土地蓋起房子,多年來獨來獨往,偶爾有人路過討水,看見他的臉後皆大驚失色,倉皇離開。
今日總算有人不怕他,不管是真的還是裝的,他都高興。
和這種受過大難、嘗過譏諷的人打交道,平常心是關鍵,但有拾風雨在,花錦怡便不多說話,隻讓他代勞。
拾風雨倒不是為瞭搏這大漢的好感,隻是因為他額上的刺字看著親切,和陸名臉上的一模一樣。
本朝隻對謀逆通敵等重犯的子嗣行黥刑,除瞭陸名,他還從來沒有在誰的臉上看過這刺字。
拾風雨客氣:“大哥怎可這樣說,我們二人大雪天登門本就唐突,還多虧瞭你心善。”
話風一轉,他問道:“恕小弟冒昧一問,你臉上這刺字因何得來?”
大漢瞬間面色鐵青,胳膊一鼓一鼓地抖動,更襯得他像個青面獠牙的怪物。他還以為這兩人不似別人一般狗眼看人,沒想到都是一路貨色。
看大漢面露怒意,拾風雨趕緊解釋:“大哥別急,我這麼問實在有要緊的原因,收養我的兄長臉上也有這刺字,但他對過往三緘其口,從不與我多說,如今他意外過世,我卻更想多瞭解他。”
說起陸名,他語氣寂寥,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的要求委實過分,既然是重罪,必定不想再說給人聽,更何況是他這個陌生人。
他尷尬地笑笑:“大哥若是不想說便不必說,我也就是隨口問問。”
大漢的臉色恢複如常,呵呵笑瞭一聲,說道:“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姓羅,父親是北關軍斥候,落霞溝一戰,他於戰前偵察時失蹤,後來北關軍大敗,朝廷說軍中有奸細,從將軍到斥候,一連判瞭十數人死罪,我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竟然是這樣,拾風雨想起有一年上元節,陸名望著夜空的圓月神色不明,破天荒地和他談起往事。據陸名所說,窮奇衛皆是罪人之子,因此從來不摘去面具視人。
今日聽瞭大漢一席話,拾風雨不免猜測,莫非窮奇衛都是落霞溝一戰中被揪出的奸細之後?
花錦怡將一跳一跳悶疼的腳腕搭在對面的椅子上,靜靜聽著兩人交談。
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總感覺一伸手就能抓住,絲絲縷縷的構想卻像握在手中的細沙一樣順著縫隙流走,怎麼都拼湊不出來。
“羅大哥,尊父可曾跟你提起軍中有位姓秦的,也是通敵的人之一?”拾風雨問,他記得陸名本來姓秦。
大漢搖搖頭:“我爹不曾跟我說過軍中之事。”
一時無話,拾風雨心情凝重低落,他與陸名相依為命,共同度過瞭十幾年。
是陸名,抱起路邊匍匐乞討年幼的他,嚴厲又慈愛地教他劍術,替他處理傷口,照顧他生病,在他全部的記憶裡,陸名給瞭他唯一的溫暖,是兄長、是師長、也是父親。
陸名永遠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自輕自賤,難道正因為自己是奸細之子嗎?
入夜,花錦怡照例爬到靠墻的床裡側,將包袱放在兩人中間,規規矩矩的躺好。
拾風雨在牲畜棚轉悠一圈,兩匹馬沒有異樣,才放心下來返回屋中。
咯噔一聲,是門被關上瞭,花錦怡向門口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