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懋凡踮起腳，手指在人群裡晃瞭晃，指向右邊，“那邊有一個小廣場，我們去那吃吧。”

小廣場的人不多，多是小孩在這邊玩。

廣場中央擺放瞭一張正方形的石桌。石桌表面是象棋格子，平日裡經常有閑下來的老頭子到這邊下棋，屆時石桌附近通常圍著十幾個老頭觀棋。

天氣變冷後，很少有人來下棋，石桌空出來，可以用來當飯桌。

張懋凡將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在另一張石凳上。適應完屁股底下的涼意，徐嬈不經意間瞥瞭一眼凳子上的塑料袋，裡面幾乎都是生活用品。

徐嬈將手裡不辣的雞腿遞給對面的人，“外公說你傢人生病，你去醫院照顧他去瞭！”

“是你爸爸……”

“是我大伯生病，我去隔壁縣城的醫院看瞭他一段時間。”

“你大伯？隔壁縣城醫院？”徐嬈有點疑惑，她還以為是他父親生病瞭。暑期中回來那次，她看瞭他母親墳前的墓碑幾次，他好像就剩他父親一個親人。

而且他的那個大伯，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

“我堂哥在隔壁縣城，他有事，喊我過去照顧一下他爸爸。”

徐嬈納悶:這照顧的時間未免有點久瞭。

“張懋凡！”一聲怒吼從廣場外的街道上傳過來，徐嬈循聲看過去，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薄毛衣站在風裡淩亂，腳上穿的似乎還是夏天的涼拖鞋。

果然是之前去藥店的那個男人。

男人雙手叉腰，大吼，“你去買個東西是去死瞭嗎？半天不見回來。”

徐嬈剛站起身，張懋凡笑著拉住她，“沒事，他就那樣。這次喝酒喝出病去住院，醫生不讓他喝酒，回來心裡煩。”

“那上次在藥房他是不是有急事啊，所以才急沖沖去找你。”徐嬈想到上次在藥房她自作主張不讓張懋凡見他，事後總覺得自己有點多事。

“他那次純屬來找我麻煩的，我並不想見他。”怕徐嬈多心，張懋凡又說：“他以前人很好的，就是這幾年人有點......”

中秋放假回傢，張林喊瞭四五個人在傢裡喝酒打牌。張林輸瞭錢，身上沒錢想找他要，他不肯，掙紮期間火氣一上來，就砸瞭他們的牌桌，為此還被揍瞭一頓，去書店呆瞭一晚後第二天直接坐早班車走瞭。

“沒事，我先走，你快回去。”燒烤才吃瞭一串，張懋凡就急匆匆離去，拉走上前來的中年男人。

男人掙脫他的手，晃著腦袋看向小廣場中央，“那個小姑娘我上次去城裡在有傢藥房裡看見過她，怎麼，你們很熟嗎？”

張林心裡已經開始生疑。

“我和她不熟。”張懋凡壓著聲音說。

張林輕笑瞭兩聲，“那就是真的熟瞭。”

*

天還沒黑，街上就響起陣陣鞭炮聲。

煙花在黑空中燃放，張懋凡靠在門邊，臉上的灰漬被藍色、綠色、紅色的煙花光映照出來。

地上的一片狼藉在煙花下時隱時現，就在剛剛，張林將傢裡的鍋碗瓢盆全砸瞭，剛炒好的雞蛋鋪倒扣在石板，所有能吃的東西，熟的生的全被張林砸在地上。

對於這一切，張懋凡已經木訥瞭。

屋子四壁幾乎都是被火焰燎燒後的黑色，就隻有天花板的轉角是土黃土黃的。

“傢都沒有，過個鬼的年！”張林睡在隔壁房間鬼哭狼嚎，“你沒資格過，你全傢都沒資格過。”

墻上的黑跡已經存在幾年瞭，張懋凡幾次想將他刷白，張林都會扯著他的衣領罵他，他說他永遠刷不白那面墻。

“外公，傢裡不是有個飯盒嗎？”吃團圓飯時，徐嬈望著一桌子菜，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老媽一直想讓張懋凡嘗嘗她的手藝，還不如給他留一份，明兒給他帶去或者喊他上來吃。

“在櫥櫃裡。”老頭子看春晚笑得樂呵呵的，“你拿飯盒幹嘛？”

“我有用。”

“有什麼用，想留下來明天吃？”張芬蘭瞪瞭她一眼。

徐嬈說：“我想讓張懋凡嘗嘗您的手藝。”

張芬蘭笑著點頭，“好吧，那你去拿。”

煙花聲裡，一通電話將張懋凡從虛晃拉到現實。

洗幹凈臉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下午去的小廣場。

路燈老舊，發出的燈光微弱，但是許多人傢發射的煙花在空中綻放，轟轟作響，街道的光線剛開始變暗，陡然間又變亮。

紛紛交替的色彩映亮瞭長街，張懋凡跑得很快，額前的頭發全被風吹得豎起來。寒風刮在臉上，疼，但是又算不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