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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娇(2)

作者:筠楼西 阅读记录


他正盯著門簾處,註視阿蒲蒻掀開簾子躬身上來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身後去。

阿蒲蒻被他帶瞭幾分審視兼幾分漠然的鬱沉目光震懾住,心裡咯噔瞭一下,不由垂下頭,爬上車的動作變得緩慢。

“坐。”他口中吐出一個字,隨手拿起一卷書冊,目光落到書卷上。

凝重的目光從頭頂消失,阿蒲蒻如釋重負,忙幾步跨上車坐到他對面。

他已解瞭鶴氅放在身旁,身上是一襲幹凈整潔的紫色官服。玉帶束腰,金魚袋松弛的陷在一絲不茍的衣袍間。

隨著馬車行進,太陽光透過晃動的車窗照射進來,在紫袍上烙出大小不一的暗橘色光斑,流光溢彩,越發襯托得他如玉般精雕細琢的面孔冷白,瘦削,沉寂。

這就是阿母命她務必要為之解除蠱毒的宿主,政事堂的參知政事。

將在二十四歲生辰之際毒發身死的嵇傢二郎嵇成憂。

但他好像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令她心中不由惴惴不安。

“恕在下隻有一盞茶的路程可以勉強用來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我以為上回已經說得很清楚,可需我再講一回?勞煩將我的謝意轉達給羅土司,請她毋要再為我個人之事遣人到汴京來。你可自行離開,若歸鄉有難處,跟驛丞講,他會妥善安排。”

待阿蒲蒻拘謹的坐好,嵇成憂把目光重新投向她,從她如漆如畫的眼眉中心下移半寸,停到鼻梁上方。既不冒犯,又不錯過對面人的臉色神情。

繼而緩緩開口。

和她前些天來政事堂,在那間氣派輝煌的大屋子裡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語調舒緩,如從山澗中淙淙淌過山石的水流,伴隨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威嚴,自然的彌漫開。

他那時也是這麼說的。



那日的陽光和今天的一樣好。她走進政事堂那間軒敞豁亮的大屋子,踏上光可鑒人的木面地板。

巨大的銅壺滴漏擺在屋子的正中央。三隻用於盛水計時的大銅壺依次疊放在三層木階上,水從上中下三隻銅壺依次往下瀉流,直至滴落到地面上的受水壺中。

水滴發出清脆的滴答聲,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每一滴水就像一滴滾燙的蠟油,無情的脫落下來,發出如灼燒般令人心驚的滴瀝聲。受水銅壺每吞噬掉一滴水,就仿若時光不可挽回的流逝瞭一個瞬息。

除瞭兢兢業業的在銅壺旁照看刻漏計算時辰的挈壺小吏,屋中安靜的好似再無他人。

銅壺滴漏周圍聳立著一排排高大的書架,直通到房梁。

明媚的日光,鋥亮的銅壺刻漏,滴答水聲,高高的書架,密密麻麻的書冊……這一切晃得阿蒲蒻眼睛都快花瞭,直教她恍惚以為自己置身在一個亮得發白的夢中。

直到交談的喁喁聲響隱約傳來,她循著聲音望去。

幾步之遙的書架旁邊開瞭一扇窗,一叢鳳尾竹栽種在靠窗的瓷甕裡。越過竹子繁茂的枝葉,影影綽綽可見一人,紫色官袍,長身玉立於窗前。

在他身側,幾個人影從書架縫隙中露出青綠的袍衫衣角。

正在說話的就是他,舒緩低沉的嗓音淙淙如流水。

一隻手臂搭在窗臺,骨節分明修長的手從寬大的袖袂中伸出來,手中捏著一張信紙。

信紙從他手指邊堪堪垂下,粗劣發黃的紙張讓阿蒲蒻一眼看出這是阿母所寫、請刺史府吏呈給他的密信。

聽刺史府吏說,自五年前他中蠱毒回汴京後,就修習瞭苗文。如今他已完全看得懂。整個汴京也唯他精通苗語,就連鴻臚寺官員都自愧不如。

他手裡捏著信紙,和身邊人說著深奧的朝堂事。

她聽不太懂,隻大約聽見他們說的是,如何轄制從西北敵國奪回的三州十六寨。即便阿蒲蒻身處西南邊陲,也曉得以麟州為首的北地三州十六寨是大晟在北方的門戶,曾一度失守。

在嵇成憂入主政事堂的五年間,大晟皇朝從西北戰場上將它們再次贏瞭回來。

她耐心的在明亮的殿堂裡等候,瞅著書架和書冊,耳邊聽著銅壺刻漏的落水聲。

沒過多久,在他跟身旁的執事官說完話,青袍和綠袍相繼告退後,他依然站在窗邊,隔著竹影婆娑,對不遠處的阿蒲蒻說,羅土司的好意他已心領,叫她回西南,回苗疆山寨的傢中去。

她呆愣住,這是她沒有意料到的。

他說完,即令挈壺小吏送客。

阿蒲蒻見的世面太少,既不是滿腹華章口才過人的執事官,也缺乏應答如流的機變。過瞭好幾天,直至今日,和他同坐到一輛馬車上,才開口說出思索瞭幾日後想問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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