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瞭一停，又道：“本應杖責三十，念其為救生靈性命，非淫邪惡毒小人。著杖責三十，寄存二十七杖，以敬效尤！”

207

他聲如洪鐘，不悲不喜，衆僧俱合什念佛，心悅成服。

和尚磕頭道：“多謝方丈大師慈悲。”

玄凈笑道：“你且仔細，如在俗世，有倒行逆施之舉，般若寺合寺也要將寄存的二十七杖打還你。”

“是。”和尚感激道。

玉京也笑吟吟跟著道謝。

可以這樣結束，和尚也不再是和尚瞭，再好不過。

他兩默默相視，隻覺兩顆心都黏在瞭一起。

正在這時，忽然好多人潮水般自寺門外湧瞭進來。

都是些佈衣百姓模樣。

一進來就哀聲懇求：“求老方丈手下留情，念在聖僧救過我們滿城百姓的命，都請寬恕他。”

衆僧相顧駭然。

他們般若寺的事，怎麼外間百姓都知道瞭？

這鋪天蓋地密密麻麻都是人。

玉京撞瞭撞和尚胳膊，小聲道：“定是楚鴻雨弄鬼，生怕你名聲不污。”

無幻也隻能苦笑，站出來面對洶湧人潮說：“多謝各位江都父老，無幻犯錯，本無面目見你們。如今已經不是般若寺的僧人，當不得聖僧的稱呼啦。”

江都百姓大驚，交頭接耳之聲此起彼伏。

“方丈大師，求你念在聖僧一向慈悲心腸，二十年來都四處為我東楚百姓義診，救活生靈無數，網開一面，不要趕走他呀。”說話的是個讀書人。

“老師傅，我大牛不懂什麼戒律不戒律，我就知道聖僧是好人，他救過我爹，救過我妹子，還救過我傢拉車的老馬！他是神佛轉世，你們怎能趕走他？”

玉京認得，說話的大牛，正是當日為她拉車，要送她去李將軍府邸的車把式。

“方丈大師，我老漢賣魚都快二十年瞭。這一年裡，不知多少次，聖僧自我手中買走瞭魚。我曾好奇跟蹤過他，發現他都是將魚就放生在瞭寺廟前的平湖裡。”

“原來他是既想救魚，又不想老漢我沒瞭生計，活不下去。聖僧自小就心底這樣善良，般若寺怎可以驅逐他呢？”

……

無數種聲音此起彼伏，所有聲音都是在為和尚求情。

和尚到現在才知道，淳樸的百姓們，可不管他是不是破戒。

他看做天都快塌瞭的污名，他們竟然輕易就接受瞭，並沒有看不起他，還都在為他求情說好話。

他的心中好生感動。

站瞭出來，高舉一隻手，袍袖如流雲般垂墜下地。

洶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瞭下來。

“各位江都父老，無幻真是好生感激，今時今日，你們都不見棄我這個罪人。不過，我意已決，已經退還法碟，自此還俗。今日之恩，無幻牢記心中。如果各位有什麼病痛，依然可以找我看診。”和尚十分從容。

人群安靜瞭一瞬，忽然有個姑娘問：“那大師你以後怎麼生計呀？住哪呀？”

人們這時才想起，無幻自小在般若寺長大，此番被驅逐，可以說是無傢可歸瞭。

隻一瞬，善良的百姓們紛紛熱情邀請：

“大師，俺傢還有間草房，你不嫌俺髒，就隨我回傢。”這是大牛。

“大牛，你傢怎麼住人？破破爛爛的，沒得辱沒瞭聖……聖人。請去我傢吧，我傢新修的瓦房，又幹凈又明亮。”

讀書人也開口：“既為良醫，當可為良相。大師如果不嫌棄，不如隨我回書齋，彼此相伴，來年結伴秋闈。”

……

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是在邀約無幻，連玉京心中都湧動著驕傲。

她的男人，是真正萬姓敬仰。

哪怕他不是和尚，哪怕他被皇傢寺廟驅逐。這些實實在在赤誠的心，都從無改變。

和尚更加動容，他正要說話婉拒。

一個聲音搶先道：“誰說無幻沒有他自己的傢？我今日，就是特地前來接他返傢！”

人們一齊望過去，人群中不時迸發出驚呼聲：

“大將軍！”

“聖僧是魏國公韓傢的人？”

議論聲四起，卻都壓得很低，不敢驚擾來人。

玉京回首一看，說話的正是在院中勘探“妙有”屍首的人。

他隻穿瞭便服，卻依然看上去神威凜凜。

明明應該有四十上下年紀，卻偏偏形容俊美得如同天神。

他和無幻是截然不同的氣質，但卻都有一雙清澈透亮的淡色琉璃眼。